第71章 第71章 【“又损我?”】
经历过一番互联网风波后, 若说是浪退海水平,还真说不过去。春招报名人数在持续增加,加之今年部分春招招生院校取消了存在后门通道的面试环节, 一度将“公平”的旗号悬梁,成为一大热题。
“现在的孩子,确实要比之前几届要现实、清醒一些,有主见也敢反抗了。”徐富吐出一口茶叶, 摇头:
“你瞧着,春招报名人数蹭蹭蹭地往上涨, 咱学校的比去年翻了一倍不说, 我费心费力经营打理的理一班,居然也有三个人铁了心地走春招!唉,虽然是我骂走的,但也不能真这么走了啊!”
“这有什么,”五班班主任上前,“我班要走十个还是十一个。挺好啊, 人少了,也消停,说不定能静下心来培养两个。”
“那不是静不静心能培养好的,”徐富瞪他一眼,“我班许桑天天被他前面那两个碎嘴子折腾也没见成绩下降;坐空调缝里那个,也没见个人去打扰,还不是把着绳子底儿、捞都捞不起。这不是静不静的问题。”
五班班主任话塞,摆摆手自顾自告退:“秀我一脸, 还不如一巴掌扇我脸上来得舒坦。”
徐富“害”一声:“君子动口不动手。”
出门前,五班班主任仰天长啸:“五班能不能出个人,让那文曲星搁脑袋上砸个大包?聪明两个吧, 争气两个吧!”
“祈雨都有仪式,这求大运,”徐富嫌弃地看了眼门外,“还硬嚎啊!”
决心参与春招的,其实多半跟期末考就无关了——只考语数外的,还来凑“物化生”的热闹,不是蓄意拖平均分就是春招也没打算好生考了。
期末两天考期完毕,休息一天后,便马不停蹄地进入补课阶段。
“一轮复习才过一大半,这进度实在太慢了,不补课不行啊!”徐富站讲台上伸张补课合理性。
“下半学期那是隔三联考岔五诊断,阅卷速度都赶不上考试速度。要照这复习进度推下去,上考场你们都是麻瓜兵。别人两轮三轮过完,你们一轮勉勉强强,前面还都忘干净了,不是被别人踩在脚下摩擦那是什么。所以,珍惜补课时间吧,你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基于此,补课安安生生进行了几天。不过,在科任老师进行集中阅卷回来之后,安生不起来了。
“练字很重要,铁律不能倒!”白晓莉说,“首先写清楚,其次写端正,字儿别爬坡,也别写着写着就栽下去了。”
“过程很重要,格式要规范。”徐富说,“哪怕题都看不懂,也要给我写满。把题干抄一遍虽然不好,但按点给分很可能摸到;或者把有关的公式从头到尾默写一遍——有些人就是这么从我手上把分骗走的,你们也学学。”
“勾画很重要,别装,老实划横线勾题干……”
补课课表并不人性化,每科两节,顺序排列。今天不知怎么了,课程顺下来,一直到晚自习,每科老师第一话就是“……很重要”,一讲就是一节课。
“这些偷分小技巧,我视频早刷到了。”吕丁打了个哈欠,找许桑问题的时候,顺便吐槽,“没想到居然上台面了,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陈慢又霸占了赵鸿途的位置,毕竟期末考完,赵鸿途就回去没再出现过。他揉揉鼻子,“他们就是照搬网上说的。”
“什么意思?”吕丁问。
“我进办公室听了两耳朵。”陈慢把板凳往前拖了些,小声,“这次咱学校的分可能不太好看,就给某些领导刺激到了。于是年级下了死命令,要短时高效提分……不然你以为老徐守自习守着守着笑颠了是怎么回事。”
“还能这么搞?”
“对。后面某个班更离谱,公放学习视频不说,还派老师去前后门看守着。”陈慢说着就笑了,“不过被学生举报挂网上了,然后老师带头写了检讨。”
吕丁险些以头抢地:“哈哈哈哈……”
“另外,”陈慢看他笑得欢,本来不想说的,现在是一点收不回去了,“今晚十点出成绩。”
吕丁笑声劈了叉:“哈哈——啊?!现在几点?”
“现在北京时间19点43分。”陈慢偏偏头,忽然伸手点了下许桑的桌面。
许桑正在做吕丁给的这道题,听动静抬了下头。
“市级前一百下午就放出来了。”陈慢笑着说,“好像咱年级有你,老徐在办公室演了一出安塞腰鼓。”
许桑笑了声:神特么的“安塞腰鼓”。
“不过好像也只有你。”陈慢想了想,“因为翻到最后时,老徐又在办公室拉了一曲二泉映月,纯嗓子拉。”
许桑笑得笔都没捏稳:“……”
“老徐简直初生代社牛级别人物!”陈慢像是消息大王,他转头又敲了敲易承的桌面:“对了,易哥,我在办公室还听到你名字了。”
易承先是不动如山,后才稀奇起来:“又损我?”
“应该算不上损。”陈慢说,“上次周考你惊艳亮相,老徐觉得你要重回巅峰,所以开启一场投票,赌你能不能保持住。”
易承觉得挺逗,追问:“赌况呢?”
“3:9。”陈慢小声补充道:“3是能保持住。”
易承皱了下眉。
陈慢见状,连忙兜网:“易哥你也别在意。一群老的少的闲了,嗑瓜子都能比起赛来看谁嗑得快,打个赌娱乐娱乐不当真的。”
“嗯。”易承转了圈笔,“我只是比较好奇,赌注是什么。”
“赌注?”陈慢突然大笑,“哈哈……赌注是字数。期末有老师评测,科目上线人数没到的都要写检讨,就整改意见、整改记录那种。好像500起押,老徐投得最多,押了4000。”
易承歪了歪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怎么了吗?”陈慢伸长脖子去问。
“没怎么。”易承低头看题,“要是赌注是钱,高低我得去投一注。”
陈慢:“……”还得是他易哥野。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易哥,你哪来的自信能赌赢?”
易承勾唇:“同桌给的。”
“……”吕丁突然出声,“那怎么没给前桌一点?”
易承看向许桑:“大概,他比较专情。”
“……”许桑面上笑了笑,但放桌下的手指轻动,拨开了易承伸过来的手。
吕丁疑惑:“这样吗?”
陈慢动了脑子:“是不是全被易哥吸走了,然后,到前桌这就负自信,成自卑了?”
吕丁:“……”
他欲言又止几次,看着陈慢那张脸,说话的欲望终究还是痿了。
成绩是等不到公布了,九点放学后,各回各家各躲各妈。
但徐富很会来事,学校技术人员成绩统计好后,他甚至没看,就直接甩进了班群。
就像甩了颗炸弹,不过就算班群大海里的鱼都被炸死了,也不敢顺从浮力规律翻到水面上飘着——因为性质变了,那得变成“社死”。
但大群不敢作祟,小群消息却是满天飞,堪比几年前的新年群里收发红包。
【2:先遵守秩序,排名前十的一个屁都不准放;倒数十名的快吱个声!】
【等风不等你:别慌,我还没点开。来个人帮我看一下,进前三十了拍拍我,没进扔个炸弹,谢谢。】
【珍珠奶茶一辈子的爱:我求你们看成绩,有惊喜!!】
【陈班:卧槽!老子进前二十了!!】
【学不好数学学物理:陈班,这是你撒欢的地方吗?要不是你是群主,直接一脚把你踢出群聊!另外,嘻嘻,老子也进前二十了!】
【别说话:我好像看到了bug,年级前三都在我们班上,二班那个霸王被挤下去了?】
【童:等等,易承?!】
【童:这是对我偷藏手机和熬夜玩手机的惩罚吗?他挺住了……】
【mac:果然,达成了受伤的只有我的世界!你们乐吧,我先洗洗睡了……已经想象到如山的寒假作业了。】
【瓜娃子:兄弟们,冷知识,l排在y前面!】
【陈班@瓜娃子:终于有人发现易哥跟那个李云平同分且同为第二了,刚想夸聪明结果发现你是个瓜娃子,唉。】
……
易承在做一套新题,计时做的那种,听到放床头的手机铃声,他看了眼刚洗漱完的许桑,轻声:“备注你认识就接,不认识挂了。”
许桑正擦着唇角的牙膏沫子,闻声轻顿:“有这工夫你都接了。”
话落,他看了眼来电人,见是吕丁,坐床边便按了接听。
“啊啊啊啊啊啊!”
许桑:“……”
他把手机扔床头,沉默地听着对方激动。
“我靠啊,易哥!我宣布,此时此刻,吕丁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就是最。你敢想,我都不敢想,我居然班排十八,十八啊我天!比我年纪还小,这成绩是我能考出来的吗?”
许桑按了下太阳穴:“……”
突然间觉得,梁意杉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了。
“激动完了,我说正事。”吕丁知道易承很少看群里消息,高一时甚至错过了一则提前开学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以每次重要的他会来提个小醒,“成绩出来了,易哥,你猜你输在哪了?这辈子都想不到的答案!”
许桑沉默得满屋子是金了,听他这一句,才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翻着看了眼成绩单。
第一眼看到自己后,他视线下移,精准落在易承两个字上后,笑了。
“输在哪?”许桑看了眼同分但不同位的两人,笑答:“名字缩写啊?”
“不是这很好猜吗?”吕丁下意识脱口,“还有你谁啊”,但这音色,毕竟是给他线上线下都讲过题的人,他听觉恢复肌肉也跟着有记忆了,差点嚎破嗓子:“许哥!”
“嗯。”许桑应了一声,将他的成绩一一看过,轻皱了下眉:还是欠了些。
“你跟易哥在一块啊?”吕丁想着今天一不节二不什么日的,关键第二天还有课,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相聚的理解,便问:“易哥不会傻到手机落你那了吧!”
许桑顺着这话口就衔上了:“嗯,傻的。”
“难怪。”吕丁没多想,迟疑后开口:“不过我刚看完成绩,慢慢矮我一名但进步了……但,鸿途,居然滑到了班上第十?我都不敢跟他发消息。”
许桑偏头,没兴趣也懒得扒着别人的成绩看,简单回了句:“正常。”
“正常吗?”吕丁拨着成绩看,平日里赵鸿途擅长的物理,这次居然只比他高了十分,还有数学,一百二的线都没蹭上去……
“啊,算了,大半夜的不能煽情。许哥,你快夸我一句!真的,看到成绩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已经飘成了一朵云,直接升天的那种。班排十八,年排还进前两百了,我……”
“……”许桑顿了一下,见旁边易承似乎落笔了,偏头口型说:“来夸一句。”
易承坐过来:“?”
刚不是才说他傻到手机落他那儿了!到底谁傻……
懒得等会跟吕丁解释,他直接起身,凑许桑耳边,气声:“你夸他……”
“嗯?”许桑听着这词,说不出口。
易承“啧”了一声,索性放声说了,“你许哥夸你:小丁宝贝,再学下去,十条狼都追不上。”
听到对面笑声的许桑:“……”吕丁好这口?
“哈哈。”吕丁先是听乐了,然后懵了:“不是?易哥你在呢!”
易承偏头:“嗯,我来讨我的手机。”
“哦。”吕丁不嫌烦地,又把刚才的激动上演了一遍,比戏剧京腔还咿咿呀呀阵仗大,“……你耐心点,到结论了:易哥你真牛逼!”
“谢了。”易承说完,主动挂断电话。
屋内归于平静,许桑挑了下眉,“还有爱称?”
爱称?
易承小幅度地偏了下头,才反应过来爱称是那句“小丁宝贝”,顿时笑了出来:
那是吕丁妈妈的经典话术,每次接个电话兜头就是这句,偏偏吕丁一听就呲个大牙傻乐呵……早早就成笑料陈货了。
许桑轻皱眉:“笑什么?”
“笑你。”易承抱住他,浑身的重量都压过去,压得许桑差点没坐稳,他追着许桑问了句,“刚刚为什么不重复?”
许桑没答:
大概觉得“宝贝”这个词太亲昵,说不出口。
“是不想那么喊别人?”易承勾唇轻笑,“那喊我呢?”
许桑一滞,耳垂微微发烫:“……”
易承看出些端倪,笑问:“薄面儿?”
许桑使了些力气,推开他,正色:“我看眼你卷子。”
易承只得松开手:“……好。”
将试卷给许桑后,他挑了挑眉,心道:迟早诱许桑叫出口。
第72章 第72章 【“很合适。”】
徐富下午的课, 踏进办公室就听到无数声恭喜,把四千字的预检讨数抛出去,他一身闲轻地端出热茶, 喝:“我带出来的人,自然我了解。”
“看给你能的。不过变数大啊。”二班班主任坐到他对面,“我看今年恐怕有几匹黑马。”
徐富摇了摇头:“这说不准,上届我有个学生, 考试从来在年级前三。结果呢,高考本一线都没上, 家长跑来学校哭, 分析下来,平时花样玩尽作弊呢。”
二班班主任:“那也是少数情况。”
徐富摇头:“高考成绩没出之前,谁都把不准。你班那个第一,不也翻沟底了?”
“你班要没转来个学生,这次也得砸。”二班班主任不想落下风,“总排还是不突出。”
“话别说太早, 老子杀手锏回来了。”徐富嘿嘿一笑,“你就等着看。”
二班班主任一把把文件夹拍桌上:“等你班许桑回去高考,你就老实了。”
徐富气得嘴直抽抽:“……”
他平复好心情,准备在教室蹲个进办公室的学生,帮他去理一班叫来许桑。
两分钟后,人蹲到了,但貌似他才是被蹲的那个。
“老师,我想找你谈谈学习上的问题。”李云平进来, 很礼貌地鞠了一躬。
“呃,你坐。”徐富便把许桑那张成绩单扣下去,看向他, “这次考得总体还是不错的,偶尔有点发挥失常也正常。”
李云平这次呢,名次稳稳当当的,至于分数,也算得上漂亮,但跟他上学期的比起来,下降也挺明显的。
“我想换位置,可以吗?”
“换,换位置?”徐富愣了一下,“是同桌影响到你学习了还是看不到黑板呀?”
“我想跟许桑同学做同桌。”李云平知道老师对好学生的要求基本就是“有求必应”,便直说,“想更多地跟他学习学习。”
徐富沉默了。
众所周知,班主任的副业就是行走的监控器。谁跟谁牵个手都要记上一笔,生怕哪天校领导劈头盖脸骂下来自己还嘛都不知道。
继上次跟许桑的谈话,他观察过许桑跟易承的同桌情况。
结论呢:很合适。
有天晚上男寝有同学忽然发高烧,他作为班主任去处理时,无意看到理一班教室还亮着灯。
以为值班同学长个儿不长脑,他跑上去正准备节约电费去关灯,站后门口时,就看到两个背影:一个勾着笔貌似在讲题,另一个手心侧托脑袋笑着在听题。
而仰头,时针已走过11点。
后来他渐渐发觉,许桑能管得住易承。易承学习能力不差,但这不足以成为他进步这么大的全部理由,他猜:许桑多半有帮忙。
“这恐怕不太行。”徐富从回忆里抽身。
“为什么?”李云平被拒绝得有些突然,不都说年级甚至班级前三是想坐哪里坐哪里,他来之前还有人这么说。他给出理由,“我觉得跟更优秀的同学坐一起,能激发我的学习热情,而且我们或许还能互帮互助,一起进步。”
“谁都想跟第一做同桌。”徐富脱口,“而且,许桑毕竟才来半学期,好不容易跟同桌前桌熟悉了,我怕影响到他学习。”
李云平继续:“但是……”
徐富往后一仰,“云平呐,坐哪都是学。你看陈慢,跟许桑也差两排呢,还不是下课就去找许桑问题。我知道易承同学的进步刺激到你了,但,要真只是位置的问题的话,你搬办公室来岂不是进步更快?”
李云平说不出话:“……”
“是这个理吧?”
“好的,老师。”李云平垮不下面,便把卷子抽出来,“那老师,能问你个题吗?”
“可以可以。”徐富乐呵:傻孩子终于知道情况不对该转移话题了!
下一秒,看到题,他傻了:
你妈超纲就算了,还整竞赛题!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徐富要死不活地喝了口水,背着手走出教室:他得出去透个气儿!
还得是倒计时压在头上才老实,距晚自习还差半小时,教室里就坐了十多个人:
有没去食堂吃晚饭,掐着面包棒在啃的;也有吃了晚饭嘴没擦干净就急匆匆跑回来学的。
他欣慰地点点头,踩到后门门槛上,“许桑”两个字还没叫出口,就被扯了扯胳膊。
徐富回头:“诶?”
“老师,我想向你请教点问题。”赵鸿途垂着头,“可以吗?”
徐富:“……”
这接二连三的打岔,竟无端让他想起了结婚时候的“闹洞房”,他要见的是他老婆,结果几个盖头一掀一个短毛佬。
但他面上还是春风和煦:“当然可以。”
走廊上,披戴着近晚的夜色,像着了暮霭,灰扑扑的。
徐富看了眼赵鸿途,有半月没见了,今天风风火火跑回来,估计是因为成绩下降的问题。
他引导地开口,“把你的问题说说,我听听。”
……
徐富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一拍脑门,“要不你换去跟云平做同桌吧?”
赵鸿途取下眼镜在擦眼泪,听到这句满是疑惑:“啊?”
“没什么。”徐富恨不能一巴掌拍自己嘴上: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
他清嗓子,正经起来:“你的问题,我每届都遇得到。”
赵鸿途是个老实的孩子,一直勤勤恳恳,也算是全凭努力和汗水一步一步走到班级前五。
“我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考不上第一”、“好像除了学习有点成就,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手”、“有种越努力成绩却越来越差的感觉”、“身边的人都在进步,好像他们一旦开窍便能轻易超过我”……他口中有诸多问题,心理上肯定不止这些。
徐富拍上他肩膀:“人比人,比死人,知道吗?”
“知道。”赵鸿途抿唇,“但我控制不住。”
有些自卑,是自认为“努力大于天赋”的人身上普遍的特质。
徐富:“控制不住?这样,跟我学。”
赵鸿途戴上眼镜,看向退出几步的徐富。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时间跑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喊出口诀。”徐富蓄势,大声:“老子是天下第一!无人可比!谁人来敌?全是蝼蚁!”
赵鸿途受到了一点暴击:“………………”
“来,跟我喊一遍:老子是天下第一,无人可比,谁人来敌?全是蝼蚁!”徐富双手举着扑腾,转头见赵鸿途愣在原地,“怎么不跟着来?”
赵鸿途看了眼他身后从教室冒出来的头,红了脸,手足无措:“我……我嗓子疼。”
“那也能喊啊。”徐富喊舒服了,捞了块衣服布料给自己扇风,“我当初转数学专业之后,以为就我一个天才。去了才知道除了我人人都是天才。我每次预习了才去上课,结果发现没一个人听。最终呢,我擦70的线,其余人奔满绩点闯!”
“后来自从念了这口诀,我就精神了……人的自信不能只来源于外界的成绩、名头,真正的自信就是无厘头的!”
“我给你证明证明这个命题。”
赵鸿途一愣又一愣:“……好。”
“玩过游戏吧。要打出攻击,是不是得先锁定敌人?”
赵鸿途愣着回答:“是。”
“最厉害的状态是什么?无敌,同不同意?”
赵鸿途懵着:“同意。”
“那自信的最高状态是无敌。怎么做到无敌?别人给的伤害或攻击无效。那请问,攻击自信时,得先锁定人的自信点。若无攻击点,攻击失效,是否意味着无敌?”
赵鸿途脑子一团麻:“是?”
“是。”徐富挤眉弄眼,“那证毕。你就按我说的做,准没错!”
“……”赵鸿途此时此刻甚至忘了自己来的初心,只呆头呆脑地接了一句,“好。”
“那就行了。”徐富终于说完了,拍拍他的肩,“你进去的时候把许桑叫出来,说我在一楼楼梯口等他。”
“哦。”
赵鸿途转身,几乎是顺拐着走回教室-
许桑下楼时,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不过晚自习自习为主,又是班主任亲请,问题不大。
“终于来了。”徐富搓手,在楼梯外的空地上吐白汽,一哈一大坨。
许桑不明所以地上前,然后就被拽着胳膊腿地往外走。
人贩子?
许桑被迫跟着他走,从宽敞的教学楼外空地,走到操场外,又绕,绕到一阵黑黢黢里。
“您是徐富吗?”
“孩子怎么说话呢。”徐富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能直呼老师名讳!”
许桑:“……”这口气,是徐富没错了。
徐富搓手取热:“有些话,只能偷偷讲。我们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那儿适合讲。”
许桑顿下步子,细看了眼他的背影,才跟上。
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真就是小树林,稀稀拉拉几颗树,横竖没有大腿粗。偷摸干个什么事,遮着脑袋就露了屁股,藏身可能极低。
徐富找到块石头,弯身摸了摸擦了擦就招呼着许桑坐下,开口:“我呢,不瞎。这次你语文成绩又高了一大截,许桑同学,之前真不是故意的?”
许桑没坐,只站在他对面,闻声点头,“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徐富安全意识还是很强的,压低声音说,“能跟我透透底儿,为什么故意考低气你们白老师?”
许桑轻顿,他蹲下身子,与徐富平视。
“你放心说,我一没录音二没同伙。”徐富伸出四根手指,“保证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绝对机密!”
许桑指尖轻顿:他没想到徐富还有心细成这样的一面。
他稍作停顿后,说道:“她欠一次道歉。”
徐富:“白姐啊?她这辈子欠的道歉一山都装不满!”
许桑抿唇:“……”
“你跟我细细讲讲。”徐富往前凑了些,“白姐这个人,大错小错多了去了。我听学生反映过,也听老师反映过,但她毕竟我们中年纪最大的,有些东西不好说也没明文管。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
许桑不顾他口中那些旧往,直言:“我来的第二天,易承的罚站,没有成立条件。”
“易小子?”徐富愣了下,“不是为你自己啊?”
许桑轻皱眉:“我不记仇。”
徐富语塞:敢情是不记自己的仇,专记别人的仇?
“那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处理。”徐富往后坐,深呼吸后,突然问道:“那要是我没发现,你岂不是要憋到毕业?”
许桑偏头:“不。”
徐富期待地上前:“那是要?”
“上校园广播亲自要。”许桑眼皮轻掀,眸光染上厉色,“再不济,我——”
“等等,你别说。”徐富伸手,隔了两厘米距离去捂他的嘴,“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许桑闭嘴:“……”
徐富弯身拍了拍他的肩,将人往回带,前路空无一人,来去只有月色如波。
他抬了些头去看许桑,很突兀地开口,“许桑啊。”
“嗯?”许桑垂眸看他。
“你要是能窥探到我半个小时以前的心理活动,你一定会夸我是开了天眼的,看人准得没边!”
许桑转头看向前方:“……”
他有那本事就不站这了。
徐富见状,追着人说:“真的,我不骗你。”
他此刻想着:许桑和易承做同桌,很合适。
第73章 第73章 【“这得算幽会了吧?”】……
许桑回到教室时, 陈慢在讲台上把守着,但守得名不副实,闹喳声东升西起, 若非陈慢时不时要哼唧一句“安静”,场面不敢想象。
趁乱,许桑转了圈笔,手臂外转, 笔头轻轻点落在易承闲着盲打节奏的左手手背上。
“嗯?”
易承停笔,便利他说话似的, 往许桑这边凑了凑。
许桑轻声:“放学跟我去个地方。”
“啧。”易承面露讶色, 觉得稀奇得紧,正欲上前再言语拨弄两句,上头的陈慢抽风一样大叫一声:“恭迎老徐回班!”
徐富想逮学生小动作的心一抖:“……”
教室也连带着安静了。
易承慢吞吞地移正脑袋,指骨旋着签字笔翻转腾飞,而后“啪”地一声飞至过道,砸落。
“……”许桑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弯身去捡笔,递回去的时候顺道一问:“抗议还是同意?”
接过笔,指尖相触,易承流连地轻蹭了一下,才收回。心情顿时又明朗了,他歪头笑道:“同意。”
许桑看向题:“嗯。”
徐富气冲冲地把陈慢赶下了讲台,坐上去,“成绩出来一天了, 看你们心如止水,是成佛还是修仙了啊?”
讨论就跟上课偷开的薯片一样,本意是自己吃, 实际呢,不可控的是:路过的都能听个响。
徐富从庞杂的言语声中捕捉到一句,忙笑,“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早就大风大浪过了,是吧?”
哄笑声中,他东讲西讲,愣是要把一整节课都耗完,中途还气势千军万马地喊出了分享给赵鸿途的那个口诀,班级跟着沸腾起来。
大概气氛所致,徐富又开始聊曾经,以“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这个标准话头起范套近乎,套完,赶着时间,还不忘夸了夸进步极大的易承。
易承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又无可奈何地垂下头。
“……向易承同学学习。时间还来得及,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听明白没有?”
“明白!”然后下课铃打响。
徐富口渴得要死,晚饭也没吃,猪上身一样两腿拱着出了教室。
“远程呼叫陈班,我现在也是有座右铭的人了。我的座右铭是:易承都能考第二,我他妈也能考第二!”
“男人的胜负欲起来了,是吧?”
“不是,是我曾骂过易承。要是连他都考不过,我没脸说话了。”
“无脸男,握个手吧?我不嫌弃。”
“……”
易承回头看了眼身后说闲话的两人,其中一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头描黑板报的粉笔印迹,把那一板动漫脑袋薅得糊不拉几的,偏偏自己半点没察觉到,跟个无感人士一样。
“我听说,今天李云平去找老徐说换座位,想跟许学神做同桌呢,不过感觉李云平一没战斗力,二没了碾压似的成绩领先,斗不过易哥吧?”
“哟,这么快改口喊哥了?”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我只是遵循客观规律并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
“还扯哲学,你怎么不去文科班坐着。不过也是,易哥好歹也是校广播亲自批评过的人。我以为他一度要往校霸发展,没想到转行学霸了。”
“校霸?突然想起邓茂光,那傻缺现在都没回校,听说他家里人砖厂都找好了。得亏易哥没一脚踩歪,不然遇到许学神,还不是分分钟就‘人赃俱获’!”
“‘人赃俱获’?”
“就上次许学神的台上发言啊,帅死我了。”
“班级梗是吧?我记下了。还有……”
易承本来没想听别人一来二去,但听到跟许桑有关,他耳朵就往后翻了翻,摄取到几个关键字眼,咋舌:要抢他同桌?
想着,他屈指,轻扣许桑桌面。
许桑在整理错题笔记,正暴力拆卸卷子,应了一声:“有事?”
“你以前,跟谁做的同桌?”易承问。
许桑想也没想,回答:“没人。”
易承眨了下眼:“?”
许桑解释道:“小班制,单人座,没同桌。”
“哦。”易承笑了,又进一步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许桑把拦腰咔嚓掉的卷子对折,停下动作直视他,“你想问什么?”
“我听说有人想跟你做同桌,”易承托腮,“你会应吗?”
对方眼里的情绪过于炙热直接,许桑只消一眼便感受到,牵唇打趣道:“易承,你上辈子得罪谁了?”
易承轻顿:“嗯?”
“这么没安全感。”许桑解他的惑。
隔了两秒,他才说道:“你想的话,可以只有你一个,我保证。有安全感了吗?”
“嗯,”易承一笑,又没脸没皮上了:“再来点儿呢?”
“可以。”许桑把书里压着的卷子取出,正色,“这套卷子,题型题解新颖,你好好研究。”
易承讶于他转移话题的生硬度:“嗯?”
许桑看他一眼,屈指扣了下试卷名称:“你不妨离我近点,更有安全感。”
易承看了眼试题名称:“青中专题卷(禁止外流)”。上面还残留着许桑做过的勾画与笔记,规规整整的。他看了一会,笑了,“好。”
试卷做了两道题,他突然歪头思考了两秒:许桑这是刀架他脖子上,他不得不学啊!
夜里的校园总是带着一股子森然,可能怪谈的受众大多是学生,学生的归宿大多是学校……逻辑闭环形成,学校里自然多怪谈了。
“去哪?”易承看着频繁变化的环境,不禁问道。
他和许桑先是按惯例多坐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关上教室的灯往外走,沿途别说人影子,鬼影子都没遇到。
乍一走着,他发觉许桑的身影都过于晦暗了。
像是被易承问住了,许桑蓦地停下步子。
易承绕到他旁边,看着前面黑黢黢的一片:“嗯?”
“你上六百三了。”许桑垂眸,牵上他的手腕,轻捏,“应你的约会。”
时间:晚上十一点过;地点:学校后面小树林……除了人物,全是错的!
易承晃了晃他的手臂,偏头问道:“这得算幽会了吧?”
“……”许桑不语。
“也行,我喜欢。”易承反客为主地牵着他往前走,还顺带问道:“不过你之前来过这?这里可不好找。”
许桑解释道:“老徐。”
“那通了。”
易承说完,站在一众草木前,除了膨胀的一圈轮廓,实在没什么可欣赏的,他便问道:“约会有什么项目吗?”
刚问完,忽而听到有阵不算大的动静响起……易承耳朵灵,才听半截就拨了下许桑的腕骨,四顾后,将人往上带。
两分钟后,两人坐在墙头,身影被棵没秃完的树堪堪挡住。
动静的源头,是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估计是俩住校生——学生寝室十一点半熄灯,四十关寝,正好有“作案时间”。
易承只略略扫了一眼,便能猜出这“案”是什么性质,毕竟他当这种“目击者”也不是十几二十次能概括完的了。
经验当头,他甚至赶在两人有所进一步动作前,就伸手,手背内横,虚虚挡住了许桑的视野。
许桑指尖轻动,轻声:“手拿开。”
“偷窥不是好习惯。”易承往那相拥的两个人形身板上看了眼,就专心凑向许桑,“所以,别看。”
他话一落,几米之隔,就忽的传来一声娇嗔,而后是一句男声:“放心,没人。”
闻声,许桑顿时明白过来,他偏过头看向易承的脸,“嗯。”
时间也算不得煎熬,毕竟关寝时限在那两人头上压着的……易承是游刃有余知之甚明,但许桑毕竟不住校,又不爱打听跟自己无关的事。
凭着这点信息差,易承逗趣似的轻声:“你说他们要是在这腻歪一晚上,我们——”
话还没落,怀间突然多了个物件。
“?”易承手快也稳,精准把住,是手机。再翻个面儿,是一道题。
而后许桑轻飘飘的嗓音落下:“做。”
易承捏着手机,一时失言:“……”
将题干读完,他一边在心里搭思路,嘴上一边说着:“见缝插针式学习赛道,许桑,我是被你硬抗上道的。”
许桑轻笑,伸手拍掉易承的手,看着题,说:“不是你要约会项目?”
约会项目等于一道逻辑题……易承脑子反应出这道等式时,明显感觉到自己闭紧的嘴有丝毫漏气,牵强地扯出个笑意的弧度。
俗称:气笑了。
不过两秒后,他又心甘情愿了:爱屋及乌呗,能怎么。
将题滑着做,易承咂摸了一句:
许桑还挺贴心,目前做过的几道,计算量中等偏下,更多考的是颅内逻辑搭建,能顺成一条链就能出答案,顺不成,就是错。
比如现在。
易承晃了下头,“等等,我重想一遍。”
“嗯。”许桑移了下视线,几米外站着的人,刚撒丫子跑了,跑前还跳了曲情意绵绵难舍难分的探戈……他转回视线,“我等着。”
把新算好的答案输入在横线上,等系统自动给出对错之判时,手机屏幕顶上,忽然跳出一则消息。
“您有新的信待开启。”
消息提要过于熟悉,以至于易承下意识就要点进去,但理智将他叫停……他眼睫轻颤,偏头,鼻尖忽而擦过许桑脸颊。
呼吸一滞,易承听到自己满怀期冀的声音问道:“你也玩这个?”
第74章 第74章 【“黄金位置。”】
“什么?”许桑在看题, 没注意到其他的。
易承轻顿,长按着那条消息提示,还谨慎防着自己点进去侵犯到信件隐私了, 回答:“这个。”
许桑看了眼熟悉的消息,说道:“快两年了吧,怎么了?”
“巧了,我也玩。”易承抬眸看了眼, 刚站人的地方已经只余夜风撒欢。他便低眼,将消息提示解放了, 在系统提示出“Bingo”时, 滑到下一题,继续做。
许桑“嗯”了一声,侧了下身子,“所以呢?”
“所以,”
易承沉默了:他昨晚才发出去一封信,按投件时间, 估摸着也是这个点到对方手中。
这巧合……他欲言又止,索性不再多想,只是把这道题飞快过掉,却发觉此刻思路乱七八糟。系统闪了三次红灯后,他把手机给许桑,“你做。”
“脑子续航时长好短。”许桑嘟囔一句,而后在横线处输入两个数字。
看着瞬间跳出来的“Bingo”,易承默住:“……”
这样显得他跟没智商一样。
寒假补课进行了漫长的两周, 在腊月二十五这天告停。毕竟,再进行下去,初一要祭拜的祖坟说不定该冒点五颜六色的烟了。
把寒假作业打包好学生便解放了, 教室里只留了一组倒霉蛋打扫卫生。
很荣幸,“五虎上将”就是这组倒霉蛋——除了赵鸿途,一个决定高三下学期再跟班的“狠人”。
“行了吧,慢慢,现在地比我脸都干净了。”吕丁拄着扫把杆,撅着臀四处张望。
陈慢一脸板正:“等等,讲台这边还要扫一下,粉笔灰结块黏着呢。还有易哥,麻烦把黑板再擦一遍!”
“还擦?”易承把浸水的人帕子拧干,第三次走过去。
看着光洁的绿板,他叹了口气:小小班长职位,真是屈了陈慢这才。
“没办法,我们既然承担了打扫任务,就要善始善终!”陈慢把垃圾倒进黑色塑料袋里,又去拱犄角旮旯时,他蹦起来,“许哥,麻烦再端盆干净水过来!”
“……”昨天农历小年大扫除没做成,今天来过手瘾是吧?
许桑无奈笑了声,又一次走过去,洒水。
吕丁以鲶鱼姿势爬过去,把扫帚支地上乱捅了两下:“有完没完,亲爱的陈班,你是不是有强迫症?我想把你也扫走,啊啊啊!”
“耐心点,算我拜托你们了,等会请你们喝奶茶吃东西。”陈慢蹲下身子,在二次擦拭墙根,“主要是寒假期间,学校开放自习。万一我们班上有人想回来自习,却看到教室那么脏乱,学习热情被浇灭就不太好了。”
“……”蹲、站、趴在讲台边上的三人一致地扯了抹笑。
吕丁撇嘴:“圣爹啊你。”
“这叫‘为人民服务’!”陈慢抱出他的座右铭,昂起他高傲的头颅,操着口标准的普通话朗诵:“这是人类最光荣的使命与责任,也是我——”
“咚咚!”
大敞开的门被敲响,随之清丽丽的女声传出:“抱歉,打扰一下。”
看到门口女生,吕丁“嘶”了一声,突然爱上扫地似的,埋头苦干。
连串话词突然被夹断,就跟压轴大题算到最后一步,临写出正确答案前“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一样,挠心烧肺极度难受……陈慢脸色一沉,用很唧歪的口音说道:“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有声音,黎晓晓都没注意到墙角有人,她歪了下头,“请问你们班易承同学在吗?”
易承偏头看来:“有事?”
“白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并祝你…你们新年快乐、寒假快乐!”黎晓晓举了下手中折叠成小方片的白纸,就近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嗯?”陈慢抬了下头,咂摸:“这人声音好熟悉。”
吕丁扶额:“呵,拒了你表白的西施妹妹,能不熟悉?”
陈慢陡然回头,鼓眼绿皮蛙一样蹦起来:“我靠?”
“这叫什么,一报还一报。”吕丁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叫你强迫症,叫你损友为人!”
易承轻笑了声,将帕子放讲台,甩了下手上残余的水渍,两步迈过去,将白纸摊开。
“白老师?”吕丁嫌完陈慢的热闹,推着扫帚来回走,好奇:“白老母?”
易承看字速度快,浏览完便将白纸撕成条扔进塑料袋里,转身拿起帕子时回答:“嗯。”
“嚯!”吕丁把扫帚当第三条腿,三腿配合良好,在教室过道间行走自如来去如风:“她居然会送学生祝福,我以为她的嘴,除了输出骂人没别的功能了。”
“……”易承和他想法差不多。
不过刚才那张白纸上,钢笔字落了四行。三行在怼他,这并不意外;只是,最后一行的“实在抱歉,对不起”倒是意料之外。
新年除了年兽,还有什么鬼能附身?
还是,白晓莉被夺舍了?
地面连同黑板处理完,最后的环节便是窗户。和走廊处的护栏一样,这边也安了铁网,不过工程量大且复杂,工人处理得不算很好。
许桑新抽了条帕子,将窗沿擦拭着。
窗纸上黏着物多,尤其有贪玩爱乐的人胡乱粘的贴纸,水果蔬菜动物都有,五花八门的。许桑轻拧眉,擦拭时力气重了些。
却不料顺势窗户滑出一小截,而其外断裂的钢丝因弹性而撞进来……
陈慢在这头,听到些动静,往这边看了眼:“许哥,你没事吧?”
许桑侧过手背,声音平静:“没事。”
而后,他将手伸出去,冷眸看了眼手背上被刮划到的口子。不长,类似水果刀划出的伤,自中央处渗出鲜血。
停滞两秒后,他将铁丝扣在吊绳处固定好,又平静地关上窗,这才不慌不忙地抽了张卫生纸擦掉血迹。
“好,最后我检查一遍,没问题就能走了。”陈慢撸起袖子四处看,转完一圈回来,他拧着眉,面色凝重。
“求你,笑一个好吗?”吕丁差点给他跪一个,“再打扫下去,我真得把这当家了。”
不把这当家,都对不起这么久的大扫除!
陈慢闹剧演完,一秒切出笑容:“嘿嘿,非常干净,可以回家了!”
被折腾了近一个小时的几人,如释重负地开始收拾书包。
校园空荡荡的,作为最晚一批离校的,他们眼中并无丝毫留恋地转身看了眼教学楼。
这楼放在上课期间,压抑指数绝对报表——不过这要短暂逃离了,竟还别有风情。
当然,除陈慢外没谁体验到此间“风情”。
陈慢多看了两眼,回头后才发现自己落后了好几步。他飞快跟上去,“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
吕丁揉揉鼻子:“腿长。”
“……”陈慢上下看了眼他的腿:“好像除了易哥许哥,咱身高都是17开头,区别不大吧兄弟!”
“扎心了。”吕丁佯装心头被刺了一箭,往后倒了十五度,才立回来说:“不过你们都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我天天三碗米饭也没见身高有突破的迹象啊。”
易承看了他一眼,慰道:“说不定发育晚呢?”
吕丁笑嘻嘻地眨眼:“易哥,你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好好听,可以再说一句吗?”
“滚。”易承被他逗笑了。
“奶茶店人好多,有种附中的人不回家全挤这的错觉。”陈慢就近看了一圈,没物色到心仪的,便问道:“要不,我们去吃别的,比如火锅?反正假期第一天晚上,先玩玩,后面再学习?”
三人齐声:“可以。”
“我记得有家老牌的火锅店,叫什么鼎盛楼,特好吃。”陈慢把手机摸出来,“趁着还有些路程,我先预约包间?”
吕丁转了个大圈:“你安排喽。”
易承低眼看了眼时间,见要到约定的七点钟,简单记了个鼎盛楼的名字,便戳了下许桑。
许桑偏了下头:“怎么了?”
“秋秋昨天感冒去医院住了一晚上,我现在去接她出院。”易承压低声音,“等会发我具体位置?”
“好。”许桑点了下头。
易承“嗯”了一声,信任许桑,所以懒得再跟另外两个扒着手机屏选套餐的人交代,他便先一步往旁边走。
只是还没走开,手突然被勾了一下。
抓他手腕的手,修长而漂亮。目光上移时,不禁撞见手背上的一道痕,不知何时添上的,乍一看还很新鲜……再向上便看到许桑的脸,易承轻顿:“怎么?”
许桑不语,只是将随身携带的一次性口罩给了他。
“谢了。”
易承微怔,拆封后,当着他面将黑色口罩勾上,才笑眼离开。
“咦?活人消失术吗?”陈慢抬了次头,刚想问问生活技能满分的易承:“五个人点四人餐还是六人餐”,结果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我那么大个易哥呢?”
“他有事。”许桑收回视线,“晚点到。”
“我靠,真是个逃跑速度惊人的男人!”陈慢便连猜带蒙地点了六人餐。大概是觉得,现在的他十头牛都吃得下,遑论多一份的菜品。
鼎盛楼位于十字路口旁,偏古典装修风格,共三楼,其中二三楼是包间形式。色调以金黄为主,红飘带、木雕像,步入其间,古色古香。
“鸿途正从家中飞速赶来,”陈慢推开211包间,“店里好像提供免费小吃,你们坐,我去拿几份。”
吕丁说道:“贴心小王子啊。”
陈慢冲屋内两人挑眉毛:“那是,我好歹是被叫一声陈班的人。”
“……”辣眼睛。
包间内是大方桌,六人规格,三人对坐形式。桌面中央,嵌着一口长条形状、边角方正的锅,大概是方便一桌人都能吃到。
吕丁抽出中间的板凳:“许哥,你坐这,绝对好夹菜,黄金位置。”
“谢谢。”许桑没客气地坐下。
陈慢端了几碗巴掌冰粉,出去一趟,又抱了些糍粑条,最后还端了点炸食。
“建议每个包间配个餐车,我感觉跑三趟端的都不够我五分钟吃的。”陈慢坐下来,一口吞了小碗冰粉。
进来热锅的服务生恰巧听到这句,先是苦着脸心说“又遇到饿死鬼投胎的了”,然后才笑面相迎:“好的,您的建议我们稍后会进行反馈,感谢您对鼎盛楼的支持。”
陈慢猛咳:“……”
葡萄干差点卡喉咙里噎死他!
等开火后,服务生退出房间,吕丁这才放肆地笑出来:“哈哈哈哈……”
“这辈子第一次遇到移动意见箱。”陈慢拍拍胸脯。
许桑倒了杯热水,才抿一口,便接收到信息轰炸。他垂眸看了眼梁意杉的消息,是几张成绩表,没来得及点开,电话便跳了进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的流动,接了电话。
梁意杉的声音蹦出来:“许哥,你听我现在说话,跟平时有没有什么不同?”
许桑说道:“挺活力的。”
平时讲题时他总是一股要死不活的劲儿。
“活力吗?我觉得我来这之后苍老了十岁不止。”梁意杉嗓门很大。
捕捉到关键词,许桑问道:“来这?”
“我现在,刚下出租车。头顶的天空,是南城灰色的天空;身上的清风,是南城冰凉的冷风;脚下的大地,是南城垃圾遍布的土地。许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桑:“……”
“怎么不给点反应?是不是这行为太霸总太震撼没反应完全?”
“毛病。”许桑轻顿,“你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就记得什么朝昏区,师傅说到了我就下了。”梁意杉环顾四周,“这边挺老旧,没看到标志性建筑。所以我在哪啊?”
许桑无奈一笑:“巧了,我也不知道。”
话筒两面一片死寂,梁意杉在风中石化一会儿后,才开口:“许哥,你现在在家还是?”
“外面吃饭。”许桑指尖划了下玻璃。
“今天过年不集福,我来南城卡bug。”梁意杉叹了口气,“最离谱的是,我手机快没电了。许哥,要不,你问问,你男朋友同不同意我来蹭个桌?”
易承不在……许桑轻顿,转头看向陈慢。
“怎么了?”陈慢有那么点情绪敏感肌,“易哥有事还是?”
许桑放下手机,说道:“我有个朋友——”
陈慢像是猜得到他要说什么,“好啊,刚好点的六人餐。”
“我没问题。”吕丁也跟着说道:“顺便还能涉猎一下许哥的朋友圈,挺好。”
许桑轻笑,转头,“我发你定位。另外,你有订酒店或宾馆吗?”
他现在可没有独立房间给梁意杉住。
梁意杉忘了想这个问题,这才惊觉:“我靠,忘了!不过没关系,许哥,我可以跟你挤一挤,实在不行沙发地板厕所都可以,我不嫌弃。”
许桑轻叹气:“……”
没有惊喜全是惊吓,梁意杉该叫梁意外!-
“光头强!……”
易承左脚迈进病房时,被屋内音量满格的电锯声效震得顿了一步,他惊疑地看了眼房间号,确认后才迈另一只脚。
屋里三张床,空了两张,因为三个娃全挤在了最里的一张。
最中间的小男孩抱着平板,左边两个女孩正托腮目不转睛盯着动画片,喜感的声效、背景音乐……丝毫不与“病号”两字挂钩。
“……”易承倚靠在门框处,抬眸望向最里头的小女孩,喊道:“秋秋。”
小女孩听到了,耳朵都移出去二里地了脑袋才恋恋不舍地转过来,慢吞吞地看过来,她一惊:“哥?”
易承突然感激起许桑给的口罩:“……”
相关费用缴好,易承带着秋秋回家。
“我看你挺生龙活虎,”易承垂眼看了下活蹦乱跳的女孩,“谁说你要死不活的?”
秋秋眼睛闭了一会才睁开,她晃着脑袋:“睡一觉就没事了。”
隔了两秒,她骄傲地说:“没办法,身体太好。”
易承:“……”
戚姨说她病得很严重,简直没个人样,昨晚来看她的时候,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死也不抬头。
现在串着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敬佩医者的能力还是秋秋的演技!
回家后,易承熬了些粥食,把冰箱里的小甜点推给她后,蹲下说:“哥出去一趟,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秋秋抱住他,拨弄了两下口罩绳,就退后一步,握拳,高声:“哥,你放心地去吧!”
“……”
这语气,又是受了哪家动画片的荼毒?-
路程不算远,鼎盛楼易承去过几次,认路。
途经一家便利店,他都已经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不为别的,刚一晃而过时瞄到了柜台上的创口贴。
收银员拆下来两个:“三块钱,帅哥。”
易承接过:“谢谢。”
将创口贴放兜里,他拐出店门。从路口转弯后,走了近百米,他眉心一皱。
直觉在说话:有人跟踪你!
理智在反驳:谁他妈闲得蛋疼来堵你,噩梦连锁反应吧?别想多了。
脚步声近在耳畔,易承两个快步,那人也迅疾跟上……他轻勾唇,骂了一句“狗屁理智”后,一个急刹。
身后那人没反应过来,原地笔直僵住,却核心不稳,歪七扭八就要往前摔去。
易承伸手按住他手臂,斜着看了他一眼,“你谁?”
勉强稳住身形的男生,比他矮了四五公分,但整体还算高。偏乖的长相,但一旦跟他对视后,会觉得:这男生,有点傻。
上半身穿得花枝招展,跟从颜料市场摸爬滚打回来的一样,艳得没边;下身是件破洞裤,漏风的那种,估计冷惨了,肢体接触时,手臂温度很低。
男生笑起来很温和:“谢谢帅哥,不然我得摔成王八了。”
易承松开他的手臂,观着他神似智商有限的样子,在心里又把“直觉兄”骂了一遍,转身准备离开。
“诶,帅哥,等等!”男生一把抓住他。
易承反应快,与他指尖完美擦过,冷声:“有事?”
“你知道鼎盛楼怎么走吗?好像是鼎盛时期的那个鼎盛。”男生问。
易承看他一眼,像外地人:“知道。”
“那你能带我去吗?”男生眼巴巴望过来,“我到了可以付你钱,绝对绝对不骗你!骗你我喝牛奶噎死、吃豆腐烫死,我发誓。”
“……”学校是不是宣传过:只指路,不带路,让你带路是套路?
易承轻顿,“走。”
男生嘻嘻一笑,并排走后,时不时会看易承一眼,好奇心都快溢出眼珠子了。
易承侧眸:“眼珠子收收。”
“……”男生一噎,“不好意思。帅哥,你今年高几?多少岁?有女朋友吗?”
易承轻挑眉:“帅哥,能闭嘴吗?”
“嗯……”男生换了个话题,“那离鼎盛楼还有多久的路程啊?打车快还是走路快?要不我们打车吧,我有点冷。而且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但钱全在线上。要不你替我付,到了我让我朋友把钱给你?”
见易承始终不说话,他皱眉:“还怪高冷的。帅哥平时说话吗?一般说几个字?”
易承看他一眼:“……”
“确定了,口罩不用摘我就知道是个帅的。”男生肯定地拍胸脯,“我那个朋友,眼神和你一模一样,我都被看习惯了。”
五分钟后,转角。
男生还在喋喋不休,易承则面容无波地停了步子。
男生疑惑:“诶?怎么了?”
易承不语,只是看向街对面。男生视线也跟着过去,看清楚图徽和字样。
他一惊:对面是间派出所。
“啊?!”
易承无视他眼里的疑惑,讥笑:“帅哥,到家了。”
男生差点跪下去:“……”
这是什么美妙的误会。
“那个,帅哥,我想你误会了。”男生欲哭无泪,“我找你单纯因为你长得很神秘,很符合我朋友的审美。其次,我真的不是诈骗犯。我没现金是事实,而且到了之后我朋友绝对绝对会给你钱,三倍四倍任你选!”
易承扫他一眼:“你朋友?”
“嗯。”男生继续:“你要是不信,我有他电话,你打给他。”
“不用了。”易承转身,“前面就是鼎盛楼。”
男生:“……”
吓他一跳,有意思吗?!
跟人散开,易承看了眼许桑给的包间号,211。
离电梯口近,他索性进了电梯。
按下“2”,电梯门关闭前夕,忽的探进一只手来,也不怕被夹,而后整个人挤进来。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男生招招手,往楼层按钮上看了眼,转回来:“巧啊,帅哥。”
易承笑了:“……”
直到两人分道扬镳、左顾右盼,最终却一同站在211包间门口。
男生问道:“嗯?你带错路了还是我记错包间号了?”
易承不咸不淡地退后一步,开口:“你请。”
“……”男生尚在自我怀疑阶段,伸手按住门把手,正要用力,门从里面被打开。
明黄灯彩被玻璃折散,打光一般落在这人脸上,白皙的皮肤似因此生辉,光洁不染。他微微倾身,礼貌极了;可惯常疏离的眉眼,却透着股“生人勿扰”的冷淡。
太好了,是许桑……
两人出奇一致地想着。
许桑轻顿,将两人晃了一眼:“你们一起的?”
男生说道:“我们?”
易承也愣了一秒,“认识?”
许桑:“……”
饭桌上,许桑落座后,易承坐他左边,梁意杉自然而然坐在他右边。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你们好,我是许哥的好哥们,我叫梁意杉,意思的意,杉树的杉,是个正人君子,一不骗人二不诈钱。”梁意杉微笑着,眼神飘过在座时,却刺了眼易承。
“……”易承偏过头笑。
许桑不用自我介绍,向易承靠过去:“笑什么?”
易承嗓音似奔腾的山泉,叮叮当当欢欢快快的,“路上遇到你朋友,险些给他送进了派出所。”
“……”
许桑微滞,不过联想起他手机没电的事实、不带现金的习惯、话又多又密还乱的烦人劲儿,似乎又合理了。
他笑道:“没事。”
“我是陈慢,初次见面,非常高兴!”陈慢起身跟他握手,“不过你这身不冷吗?”
“冷啊。”梁意杉说着还抖了抖,“但冷不过那位朋友的脾性,还好还好。”
说着,他绕过许桑,跟易承对了一眼。
“啧。”易承大大方方地回视,想起自己没摘口罩,又伸手把口罩勾掉,露出凌厉分明的下半张脸。
“你说易哥吗?”吕丁也起来跟他握手,偏头看了眼校服外套脱放旁边、只着一件黑色衬衫的易承,居然还解了两颗扣子!难怪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他眉毛眼睛一起转,“熟了就好了。”
梁意杉起身跟他握手:“是吗?”
“嗯。”吕丁笑着,“我是吕丁,很高兴认识你。”
后面赵鸿途也起了次身,简单交握之后,几个人一齐看向易承。
“……”易承起身,眼里噙着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声色比素常沉些,眼神要比素常还要厉些,他对梁意杉说道:“我是易承。”
梁意杉起身,一手轻搭在许桑肩上,笑得灿烂:“梁意杉,幸会。”
吕丁拍了拍陈慢,小声:“怎么感觉两人有点过节?我没看错吧,那眼神。”
“没看错。”陈慢也跟着小声,“啧啧,要我是许哥坐他们中间,早被眼神刺成筛子了。”
“笑死,只有许哥能坐。”吕丁偷摸一笑,“黄金位置,我真他妈会选位置啊!”
人到齐后,服务生来帮忙下东西,需要现烫的没动外,其余都是依照时间先后顺序下锅里。
“你们慢用,有需要随时呼叫。”服务生出去前说道。
陈慢应道:“好的,谢谢。”
吕丁听着梁意杉说话,有些震惊:“你和许哥是同班同学?”
“是啊,好几年了。”梁意杉夹着牛肉片,边吹冷边说话,“要不是许哥突然转学,就同学情大满贯了!”
“……”同个班还要扯什么大满贯?
吕丁吱了一声,“那你成绩也很好喽?”
梁意杉塞了牛肉片,面露苦色:“朋友,你这一句话八个字,字字戳到我脊梁骨。”
吕丁顿住:“……”
那扯什么大满贯,他还以为这人跟许哥水平是同一挂的!
吃到中途,许桑又起身接了个电话。
他出了包间,在楼梯转角处接听。
“许桑是吗?”
许桑背向窗口而站:“是。”
“我是刘芳,刘姨!谢谢你啊,你给我那个叫什么盘的,我给女儿看过了,她好高兴好高兴的。说那个数学课的老师,在网上特别出名,跟明星一样,但报名费很贵,上万来着,她一直没机会听。她让我来谢谢你,说很感激。”
“另外,我还是听你的话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还批评我了。我听教训下次一定不会那么想了……谢谢你,孩子,还有,我女儿这次期末考试,还进步了两名呢!”
……
许桑安静听她讲着,听她从声线正常讲到声线颤抖,从情绪激动再到渐渐平复,从言辞富足讲到除了“谢谢”别无他词。
最后,他才开口:“不用谢。”
“还是要谢谢的,我听说你搬家了是不是?我本来是要送些水果吃的过来的……那我下次直接送到你学校去?”
“不用。”许桑会心一笑,“有帮助就好。”
许桑走后,中间的位置空出。梁意杉这才细细将易承看着,歪歪头又挑挑眉,似乎硬要将人看个里里外外、彻彻底底。
取了口罩居然更帅了?
一开始,他本来只想随便蹲个本地人带路,奈何忽然看到便利店门口结账的人,个头、体形相当优越,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
不过时机没把对,漏跟了半分钟……艰难把人追上时,还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易承怼得脑门生烟,还差点被甩进派出所晾着。
简直是他人生一大耻辱。
偏偏……许哥怎么会交这样的朋友?除了颜值,对面吕丁都要胜他一筹!
“看他做什么?”许桑回来时,见梁意杉脖子断了一样,歪着头盯着易承直勾勾地看,不禁问道。
梁意杉活动了下脖子:“看他有什么闪光点。”
许桑:“……”
怀疑他的眼光?
除去这段小插曲,许桑还算心情愉悦,他拉开板凳坐下,笑着喝了口饮料。
一直观察着黄金位置,吕丁见他笑着,不禁问道:“许哥,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许桑回道:“帮到人了。”
“啊?”吕丁刚想拍拍陈慢说:看,“为人民服务”大军又添一名兵……就听许桑讲了故事原委。
很简短,两句话就完了——“拷了一份网课资源,拿到的人提了分。”
赵鸿途终于吱声了:“什么课,这么高级?”
他这一问,彻底改变了饭桌上的格局。
五分钟后,梁意杉的平板,在餐桌桌尾被横空架起,上面正播放着课程——“第一讲:数列。”
“不是,我死活看不懂的题,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秒了?”吕丁惊呼。
陈慢:“我靠,数列还能这么搞?”
赵鸿途都中途停了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看,内心波涛汹涌:我操!好牛逼的思路,好牛逼的老师。
一讲播完,一桌饭刚好吃到结尾。
赵鸿途伸手拂了拂煮锅的热气,期待地问:“许哥,这资源能发我吗?”
“原则上可以。”许桑将U盘收回,淡声,“但没有代价,放弃的成本是很低的。”
“我明白了。”吕丁站起来说道,“许哥,我攒攒过年压岁钱,争取自己买下来。不然免费的东西,好像确实说放弃就放弃了。”
“这个意思啊。”陈慢挠挠下巴,“那我也忍痛割点爱……高考成绩最好能值这个价!”
赵鸿途明白过来,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转而才道:“加一。”
许桑轻笑:“看你们。”
他倒也不是不想给。只是觉得,让有价值的东西无成本地抛掷出去,不产生增益……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
“回家注意安全!”
从路口分道后,许桑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偏偏这两人时不时视线交锋,像掺了火药味。
许桑刚问过易承,易承表示说:沙发够,厕所够,唯独床不够。
那也行……
梁意杉憋不住了:“许哥,你跟这个易承,同这么久的路啊?”
易承嗤笑一声:岂止同路,甚至同居!
许桑“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他向梁意杉靠近,小声说了句:“你吵着要见的,我男朋友。”
梁意杉:“???”
他瞪大眼眸,转过去看着易承那张精致的脸庞,又联想起去鼎盛楼那一路上零零散散听到的声音。
梁意杉一震:我操?!
第75章 第75章 【“你今晚,这是醋了?”】……
宾馆自然是有的, 易承脑中跟有内置导航一样,在路口间游走自如。
梁意杉在宾馆柜台把手机开机后,拿了房间钥匙转身笑说:“许哥, 那明天见!”
许桑朝他点头:“嗯。”
出了宾馆,等红灯时,许桑问道:“这里离家里远吗?”
“家里?”易承说完,细细品了品许桑话里的字眼:“家”, 没有你或是我这类限定词的“家”。想及此,他眸中含笑, 回答道:“远, 很远。”
许桑不解:“很远?”
“嗯。”易承伸手招了辆对面车道的出租车,趁车调头时,说道:“见一面时间成本很高的那种远。”
许桑还是有些不解。
等坐到后座,车子行驶起来,车窗倒播般地映上街景后,许桑歪头, 看了眼司机开设的导航。
“距离目的地4.1公里,预计用时10分钟……”
这叫时间成本很高的远?
将今天发生的事联想一通,尤其是吃饭时易承跟梁意杉之间莫名其妙却相当频繁的眼神对视……他忽然明白过来。
想着,他唇角勾笑,索性靠在了易承肩头,阖上了眼。
车载音乐在循环着近日的网络热曲,歌词口水,节奏跳跃, 听久了会想:耳朵、脑子,你们受苦了!而有了这层铺垫,紧闭的车窗, 劣质的车载暖气,以及没品的熏香,杂糅在一起,分分钟让人体验到晕车的痛楚。
考虑到这一点,易承垂眸问了句:“不舒服?”
“不是。”许桑手探过去,将易承的手背覆上,食指点了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今晚,这是醋了?”
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但又无端想护着面子,易承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没有。”
“是吗?”许桑笑着陈述事实,“频繁眼神对视、一对话就犯冲。有宾馆选项却先推荐厕所、还撒谎地理距离。易承,解释解释?”
易承轻顿:“……”
有些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不愧是许桑,逻辑缜密,论据充分。
见他不说话,许桑添了一把火:“我总不能当、你是看上他了吧?”
“不是。”易承轻摇头,脑海中浮现的是梁意杉起身同他握手时、另一只手相当自然地搭在许桑肩上……诸如此类,他说道:“只是有些不习惯。”
许桑问道:“不习惯?”
“嗯。”易承说道:“不习惯有人离你这么近。”
近且自然。近到、自然到像是超了“朋友”的界限。
“这样啊。”许桑看了眼司机的中控屏,笑着坐直身子,摸出手机,打字。
半分钟后,易承手机振了一下,他低头点开消息。
【许桑: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吗?】
【易承:?】
他有些疑惑,他和许桑的距离不过几厘米,为何偏要线上联系……直到网络神曲爆至高潮,节奏强度之大,说听完的人瞬间脑震荡都不为过!
易承轻皱眉,偏头一笑:明白了。
【许桑:像“狗护食”。】
易承看到内容:“……”
发完这条消息,许桑点开跟梁意杉的聊天框,自然而然地发了句:“自下次见面起,除必要,别肢体接触。”
【杉:???】
【杉:????】
……
回到家,许桑先进了浴室,易承则去看了眼秋秋。
他蹲在床边,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不晚不晚。”秋秋仿照大人的口吻,说话时食指立着来回晃,“才十点,还早。”
易承怜悯地看着自家妹妹:“……”发个烧,感个冒,怎么偏偏脑子成了受害者。
秋秋嬉皮笑脸了两分钟,才把动画本放在一边,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环住了易承的头,很小声也很模糊地喊道:“哥。”
易承温柔回道:“你哥在呢。”
“你以后,可不可以多去戚姨家里?”秋秋说话时,带着小心翼翼,像是不敢多说,可内心的欲望到底强烈,封不住,“我想天天看到哥。”
易承一愣,看着骤然收回手又钻进被窝里拳打脚踢的“一团”,沉默了。
秋秋的学校作息,较之高三生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他怕秋秋早上睡过头,又怕秋秋晚上回来没人陪,所以应了戚姨他们的建议,高考前,都先将秋秋交给他们。
不过现在想来,他忽略了“亲疏”:不是一家人,进出一家门,多多少少会有些隔膜。
他垂眼,将被子下乱拱的人看了两眼,精准地摸上她的后脑勺,“秋秋,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秋秋顶着被子四脚爬行,在床上乱窜,闹道:“你石头剪刀布就没输过,不公平,我才不玩!”
易承:“……”
秋秋每次出“剪刀石头布”时,手先要傻傻地摆出个形状,才自以为飞驰电掣地出出去……他又不是没长眼。
笑了声,他追过去,小声说道:“玩另一个游戏。”
秋秋又往外拱:“不要,每次玩捉迷藏,我找一天都找不到!你太会藏了,我不玩。”
易承吐槽了句他妹后,才说道:“新游戏,一诺换一诺。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还你一个愿望。玩不玩?”
秋秋抬头:“什么都可以吗?”
“嗯。”易承补充一句,“别让我炸你们学校就行。”
秋秋终于舍得离开被子,钻出来:“那我想要回家,天天都见到哥!”
“好。”易承坐过去,“那秋秋答应我:上下学时能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寒假期间学会简单的做饭、无人监督情况下能自觉完成作业……”
秋秋没等他说完就答应道:“好!”
“……”真能吗?
易承也不确定,但他不忍看到秋秋眼神里浸满失落。而刚刚喊出那声“好”时,她眼里有金灿灿银亮亮的光点……他伸手揉了下她鸡窝般的头,笑说:“那现在几点了?”
“我睡了,我睡了!”秋秋笑得二十八颗牙齿全露出来,往被窝里使劲钻,露出的脑袋疯狂甩动,“哥,晚安!”
易承轻笑:“晚安。”
留好小夜灯,易承出去时掩上门,放轻脚步声地回到房间。
许桑沐浴完,穿了套白色睡衣。头发习惯性吹得半干,耳下处发尾凝了几颗水珠。他浑然不觉般,正坐在书桌前,写题。
目光瞥了眼他左手手背,易承收回要进屋的脚,转身去取了些消毒酒精。
再进房间时,他说道:“手给我。”
许桑转头看他:“嗯?”
易承用脚勾来木椅,坐下时,在身侧晃了下酒精瓶身,沉声:“左手。”
许桑目光微晃,他先是看了眼自己手背,因条件限制,上面那条口子只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过水、止血、擦拭。现下尚能看清伤痕中部的血肉,周边的皮肤色泽偏深……
他伸手时,下意识手心朝上,“怎么了?”
易承不语,把他手翻过来,反过瓶身时,才道:“忍着点。”
话落,他按下喷雾。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于手背,只是伤痕处多了几分痛意。许桑轻颤,目光落在易承换成棉签的手上,有些发愣:
来来去去这么多个人,连他自己后期都有些忽视了的东西,竟还被一个人念着记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
处理好后,易承从兜里摸出创口贴,是那种骗小孩贴上的类型,白色打底,上面彩笔勾勒出卡通图案。
但按许桑的习惯,估计不喜欢,所以他挑挑拣拣拿了两张纯色,刚在客厅取药时,用黑笔勾了两个字母:yc。
许桑盯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收回手时,说道:“谢谢。”
“嗯。”易承应了声,视线微偏,落在卷面上,“附中的题?我记得你说,性价比低,做了浪费时间。”
“说过。”许桑往手背上多看了几眼,才转向题目,“不过目的不同。附中的寒假作业题多且杂,没梯度,用来练反应和速度,挺好。”
易承认同地点了下头。
许桑勾了一道题,思考时说道:“你不需要。”
易承挑了下眉:“怎么说?”
“你反应和速度比我快。”许桑偏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知识点的熟练度不高,正常练题就行。”
“这是在夸我?”易承笑着进了一步。
许桑点头:“嗯。”
“啧,难得。”易承起身,将一旁的喷雾连同棉签罐抱住,“我先洗澡,等会来做题。”
等易承出了房间,许桑放下笔。他伸出左手,将手背举至台灯下,看着光落在手背,映亮了创口贴,尤其是上面两个随意的字母。
写得还挺个性,不需费神便能猜到出自谁手……
看了有一会儿,他轻笑出声。
把试题(一)刷完,前前后后只用了一小时,比理想速度慢了些。
许桑翻到尾页,想对答案,却发现:十八套题,占了这本作业的全部——附中寒暑假作业由学校统一装订,为防止抄答案太顺手,采取老师自主命题形式。
“……”没有标答的试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找到万能的“五虎上将”群,发问。
【许桑:寒假作业答案,谁有?】
【不识好人丁:许哥,你是被盗号了吗?】
许桑在心里回复:没被盗号的“许哥”,一般是不会碰寒假作业这种东西的。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好好学习版):许哥,你这话问得太不巧了!我刚发朋友圈说要好好学习,不是题无就是我死!两秒前,才被答案搜集群聊踢出去……】
【不识好人丁:这么说来,我去翻翻这个群。】
【不识好人丁:呀!我也被踢了。为什么?】
【慢即是快(为人民服务+好好学习版):小丁子,因为你个签改成了:“只要学不死,学习就是我的,hiahia.”】
【不识好人丁:……这群没志向的家伙。】
【不识好人丁:许哥,你真想要的话,去找易哥。@易承。他三个小号都扎在那群里,群主应该踢了一个但没踢完。】
【许桑:三个小号?】
【不识好人丁:对啊。之前,易哥每次嫌弃作业质量不想做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搜罗答案、找代写,一套玩得贼溜。】
……
易承进房间时,发现许桑在笑,肩头轻颤,单从背影便看得出心情很好。他走过去,手搭上他肩。
因着这姿势,屏幕一览无余。
许桑感受到他的存在,仰头笑问:“你以前是这样的?”
“哪样?”易承俯身。
许桑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道:“坏学生的样子。”
易承:“……”
他看了眼屏幕里的关键词,“啧”了一声,笑说:“很坏吗?”
许桑摇了下头:“刚刚好。”
易承一手撑在桌面,是个从后将许桑环抱住的姿势,他乐滋滋地说道:“那这么说来,我的‘坏’还挺有绅士风度,进退有量。”
许桑没否认,他就着这姿势,偏头,作弄人似的,轻描淡写地亲了下易承的嘴角,小声:“嗯,刚刚好我喜欢。”
第76章 第76章 【“别欺负人了。”】……
早起似乎是每个高三生的必备技能, 许桑习惯六点半起;易承则稍早些,固定六点钟起。不为别的,他不贪睡, 不如利用这时间做点什么。
就连假期也不例外。
准时起床后,洗漱时盲听一则两倍速的英语听力,而后趁着精神头练半小时数学题……等许桑起床,两人啃面包吃早饭时, 一起读两篇实时外刊。
一派做下来,去学校的路上便神清气爽权当休息了——同时也能保证脑细胞充分活跃, 即使熬夜, 亦能做到至少上午不犯困。
今早倒不需要挎上书包奔向学校,易承则百无聊赖地刷题玩儿。十一点出头时,许桑说:“梁意杉预订了家米线馆,要去吗?”
于是,十二点整,三人坐在了馆子靠窗的四人桌上, 易承同梁意杉面对面。
却不知为何,梁意杉头越埋越深,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在锅里扎根长芽呢。
“我看你头都埋锅里了,”易承看着餐桌对面的梁意杉,好奇地问道:“脸很冷?”
“……没。”梁意杉摇头,又从热烟缭绕的砂锅里缓缓抬头,试探性地开口:“那什么,我也叫你易哥, 行吗?”
易承稍显诧异,而后点头:“随你。”
“易哥,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梁意杉又把头埋下去了, 脚趾在鞋里工程建造,跟ddl将至的赶工一样,效率贼高。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尴尬,先不说昨天他纯为面子而处处跟易承“针锋相对”。
单单是回想起之前跟许桑打电话时,他当易承的“面”撩拨许桑,还有忘挂电话就开始乱嘀咕,偏还被“正主”听个正着。
那句“这位弟弟,劳驾挂个电话”,即使是回忆,听着都充满了让他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想着,他昨晚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枕头被他拱变形、被子里棉絮也被踢散,他整个人还从床上摔下来几次……但,尴尬劲缓解不了一点。
梁意杉顶着黑眼圈,头一次早上十点就从床上立起来:“……”
他就说嘛,他一个向来只踩狗屎、从不得运的倒霉蛋,怎么可能随便一走就遇到同路的帅哥!
易承将挑起来的青菜又丢回碗里,疑惑道:“道什么歉?”
多了去了。
梁意杉嘀咕一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该说你……不行?”
易承筷子差点没捏稳:“……”
见易承表情不对劲,梁意杉疯狂找补:“我昨晚不该对你阴阳怪气?”
“我不该当你面……撩拨许哥?”
见易承眉越拧越深,梁意杉手忙脚乱地起身,抓着筷子舞而蹈之三倍速陈述:“还有的话,我不该频繁缠着许哥给我讲题?”
眼珠子一转,他又想:“我不该占据过多你跟许哥独处的时间?”
“或者,我不该——”
易承把筷子平放在多余的盘子上,伸手抽了张纸,聊有兴味地朝他轻笑,见他叭叭的嘴停下,还贼有耐心地鼓励道:“继续?”
梁意杉抿唇,后知后觉地坐下来,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许桑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无奈地放下筷子,伸手拉了下易承衬衫下摆,见易承一秒没犹豫地靠过来,他贴他耳边轻声:“别欺负人了。”
易承轻敛眉:“有吗?”他沉思后,严谨说道:“我问问。”
“朋友,我有欺负你?”
梁意杉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许桑:“……”两个幼稚园肄业生。
“不过,我是真想不到了。”梁意杉真诚地说,“易哥,你给个提示?主要是,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你怎么样的,实在是昨天的误会稍微大了点。至于之前的,我单纯是觉得,很少有人能配的上许哥,作为好朋友好兄弟,想探个虚实,很正常不是?”
“……所以,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或者说按照许哥传统,我给你写个道歉信?”
在梁意杉滔滔不绝的言语轰炸下,易承受不了了:
这人简直是吕丁的plus版,世界不死他话不断那种,估计死前那口气能支撑着他说完八千字遗言不止。
易承看向他:“不用。”
梁意杉松了一大口气,“易哥,来,我们喝一杯,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说完,他把那杯还在突泡泡的可乐举起,一脸沉重。
“……”易承端起白水杯,跟他碰了一个。
“好喝,比特调好喝。”梁意杉多贪了几口,可乐下肚,气泡轰鸣,液体扫流过的牙齿噼里啪啦炸响,他被这股气弄得翻了个白眼,咋呼:“我靠,可乐攻击我?”
易承:“……”
许桑:“……”
砂锅米线温度保留时间相对较长,将配菜吃得差不多,只留好似会病态繁殖的米线时,大部分人食欲会降低。
但梁意杉不同,越嗦越有劲,烫得上嘴皮下嘴皮打架了,都还要坚持不懈地挑最下面的“滚烫米线”。
多半也是喜欢趁热吃豆腐的人。
“我昨晚无聊,扫了一圈南城的景点和娱乐设施,除了老公园和两座山,好像没寻着什么。”梁意杉嗦完粉,打算多蹭会空调,“你们不打算出去玩玩吗?”
“不打算。”许桑偏了下头:“老袁没讲寒假安排?”
“讲了啊。”梁意杉羞愧地低了下头,“一天两套卷子,群里或私发打卡,我特地带过来了,书包里一半都是卷子。也是服气……那你们下午什么安排?总不能做一下午作业吧。”
易承和许桑齐声:“嗯。”
“……”梁意杉歪头,“行吧。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小区楼下种花种树种灌丛,绿化水平很高。居民时常会下来逛逛,除了遛狗玩,聚众下棋、搓麻将、唠嗑等也算热门项目。
午后,冬阳最是舒服,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心都跟着敞亮明朗起来。常绿树下,倚楼而建有几张石桌,是公共资源。
梁意杉叼着笔:“要不在这学习?”
易承看了眼:“你不嫌冷就行。”
“不嫌。”说着,梁意杉蹭着石凳便坐下,把书包拉链拉开,抽了一沓卷子,“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场合。”
易承:“……”
许桑习以为常,伸手揽了下易承,“我们上楼拿卷子。”
半个小时后,梁意杉牙齿直打哆嗦,先是搓搓手,到后面进化成抱着双膝乱蹭。他打着寒颤,看着对面两个表情都没变过的人,问:“你们不冷?”
易承摇头,回道:“我们多添了件衣服。”
“……”梁意杉哽住,“许哥,你怎么不念着点好兄弟?”
许桑转了圈笔:“你不是不嫌冷?”
“好吧,是我嘴贱。”梁意杉蜷缩着四处张望,目光透过矮草堆,望进一楼的大玻璃窗里,里面摆了些大桌。而自这个视角,能清晰看到墙角开着的空调,他激动地一指,“要不我们进去学?”
易承淡淡收回视线,“麻将桌,你不嫌吵?”
这次,梁意杉深思熟虑了一下,“不至于吧,我之前效仿许哥听满格音量的DJ曲做作业,已经练就了绝对的专注力!不嫌,绝对不嫌。”
易承嗤笑一声:“但愿。”
跟一楼的麻将老板娘还算打过一星半点的交道,易承得了个七折的优惠,便占据了离空调最近的一桌。
三四点,进麻将馆的人流开始膨胀。
“我靠,你们不觉得吵吗?”梁意杉抱着头,眼睛来回看着易承和许桑。
见他俩浑然世外地做着题,那叫一个下笔如有神!他实在不解,“我耳边全是:一筒,二万,幺鸡,九条、碰、杠……胡了!你们不嫌吵?”
易承和许桑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他。
“空调暖气是不是太足了,我脸都热红了,考不考虑换个通风好的地方……你们不嫌热?”
许桑翻页时,冷着看他一眼:“闭嘴。”
“……好吧。”梁意杉盖上笔帽又脱下笔帽,来来回回玩了几次后,觉得没意思,便转过身将麻将桌看着,看了一局,发现跟自己玩的规则不一样,又转回来,看着面前两个人,他叼着笔,感叹:
原来这才是“耳朵选择性聋、眼睛选择性瞎、感知选择性下降”的正确使用方式?
感叹了会,他又垂下头,尽可能专注地啃题。
……
听许桑一说,易承问道:“想要哪个小号?”
许桑不理解这有什么可选的,能淘到答案的小号就是好小号:“随便。”
易承把手机给他,“看谁顺眼进哪个,群名叫‘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
“听着不太专业。”许桑咂摸一句,看了眼这三个小号。
大号他熟悉不用管,小号三个昵称,自新到旧分别是“ycccccc”、“钱来(门窗没锁想来就来)”、“借点儿光”。
借点儿光……
许桑有片刻的呆滞,看着熟悉的昵称,与之配套的是一个全黑的头像。他指尖轻顿,迟疑两秒后点了进去。
除了加过“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剩下的便只剩“借点儿光”个人账号和其他杂七杂八一看就不是人的广告、公众号营销号。
他这时,忽的想起十几天前,易承问过他的那个软件……这么巧的巧合吗?
“杠上花!快,给钱给钱……”一大爷激动得跳起来,嗓门大得整屋都被他无辜波及。
另一桌的大妈稍后两秒也欢喜地喊道:“哎哟!刚好,点炮……”
被这两声拉回现实,许桑轻摇头,点开群聊,就见里面几个文件包整整齐齐地列着。
【紫啧啊(语文负责组):语文作业不是人能做的,老子通宵都没赶完……所以有些地方就直接是搜题帮粘贴。】
【我想你了(数学负责组):我托关系,拿到了十三班数学老师发的答案,不过只有前三套的,直接看群文件就行……后面几套还在等lyp做,别急哈。】
……
是挺专业,六科都有相应的负责组。
许桑好奇地看了眼易承的群昵称,“王八羔子(偷窥答案组)”。
许桑:“……”
群主是纯猎奇才没把这号人踢出去吧-
“那我先走了。”梁意杉努力一下午,耕耘了半套卷子,他抱着书包挠挠头,“我回宾馆把剩下一张半做完去找老袁交差,不然他得把我骂成孙子……我得奋斗奋斗,不能便宜他了!”
“加油吧。”许桑平静地看向他:“什么时候回去?”
梁意杉垂头丧气地说道:“明天。本来想好好玩玩的,但我爸非说车票订了……也主要是我爸大年三十的生,不想浪费福气,让我回去吸吸……我想着,顺便帮你俩多吸几口,指不定高考用上了。”
许桑倚在门口,屋内易承在洗碗。他便代易承跟他说了句:“谢了。”
“害,张个嘴的事。”梁意杉往屋内看了眼,忽的钻进去,喊道:“易哥!”
易承听觉甚佳,擦干净手走出来:“嗯?”
梁意杉上前,“记得通过我的好友验证。另外,高考后,你一定要来青宁,我保证带你玩个痛快!”
易承点头,跟他击了个掌:“好。”
“行吧行吧,那我先走了。”梁意杉经过许桑时,小声说道:“许哥,题我发你了,助我一臂之力呗!”
“……”许桑轻笑一声,“自己滚回去赶作业。”
梁意杉嘿嘿一笑:“那青宁见喽!”
等把人送走,许桑回到书房,借着打印机,把梁意杉发的两套题一并打下来,说道:“挑一套?”
易承轻挑眉:“真帮做啊?”
“不尽然。”许桑便自作主张挑了压轴题难度更大的那张给他,“你多做做难题,有好处。”
易承接过:“听你的。”
台灯下,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黑墨水化成线地落在纸页上。
许桑只做了后半张,速度快一些,他发给梁意杉并收获了99+的感谢词后,他单手托腮,描着易承的面部轮廓细细打量。
稍后,他看向墙壁上的那片黑色影子,唇角轻轻牵动。
迟疑后,他视线偏转,坚定地看向易承,问道:“你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吗?”
第77章 第77章 【“这么直白?”】……
笔下是道导数的“极值点偏移”类型题, 易承正在确定切线放缩的点,听耳边这一句,思维有些打搅, 他撂下题,偏头问道:“怎么说?”
许桑指尖紧实贴着笔,没转起来,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意, 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但面上连同声音,还是稳如平时:“我有一个笔友。”
易承落笔的手顿住, 转过身, 看着许桑的眼睛,静静倾听。
“我告诉他,我时常被一个梦缠身,梦并不好,跟恐怖片一个特效款。但梦的地点,曾经却是我的乐园, 可这片乐园,却在无数次频繁的回首间,染上灰色调,成为一闭眼便是梦魇的存在……可那个笔友回信说:‘比家常便饭还家常便饭’。”
许桑往前探身:“我不解,便问他为什么。”
听及此,易承眼睫轻颤,不止因为这些话的文字版他曾看过,还因为此时许桑停了下来, 目光里染着兴味与期待,就像看见猎物的猎手,轻掸衣袖, 勾起笑意耐心等待他的落网。
直觉是个美妙的存在,尤其是它应验的时候。
易承喉头一滚,签字笔脱离手心,啪地砸在试题纸上,也顺便裹挟走脑中残留的对数均值不等式。他舌尖抵了下上颚,温声:“我猜,你那位笔友回信前,数学考试失利了。”
许桑这回是真不解了:“嗯?”
“他大概会有感而发,回你:‘你这梦的性质,跟成绩出来复盘考场情况一个样,结局决定性质。成绩不理想,回顾时,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借口。答题卡涂错位、题干看走眼、考前没睡好、神经抽条3写成5……真假不论,回忆次数一旦增多,便成了记忆里的事实。若在意得深了,下下下次回顾时,便会存在理智清醒、但意识沉沦的现象。也即是,明知考差是实力不够,却会下意识相信是其他因素作祟。至于解梦,下次数学怎么考好,不消我来教?’”
全程紧锁许桑的瞳孔,易承将他的微表情看得分明,于是,他百分之九十肯定地倾身,“是吧,乱码朋友?”
许桑怔愣住。
顷刻间,近年余的光景浮现在面前。是日升日落、是月圆月缺、是星现星灭的不确定节点中跳突出的信件,而由此引折的半喜半忧的情绪在翻然涌动。
貌似都受了“网络用地注意保护个人隐私”的影响,两人的信件往来,事件总是抽象的,唯有逻辑与情感不染杂质……明明那么抽象,却都能神奇般地具象在回忆的每一帧信纸上。
他喉头发涩,声线触电了一样起伏明显,“一字不差。”
“啧。”易承伸手,温热的掌心侧托起他的脸颊,抚上,“真是你啊。”
许桑忽地轻笑,身体前倾,他伸出双臂,勾住了易承的脖颈。手指收紧,落在他脖颈动脉处,在跳跃的张膨下,感受着生命的迹象。
易承回抱过去,嘴唇贴缝着他耳下皮肤,热气随声音迭出:“这么主动?”
“……滚。”许桑笑容骤然收住,想撤回这个拥抱,却被一股强力锢住——一股他绝对能抗衡的强力,毕竟掰手腕,他赢了——可以说,许桑半是不得已半是不舍得地重新抱住人。
身体相贴,风都透不过去的紧凑。
易承声音不自知地泛哑:“如果我没记错,你最初的问题是:相不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
“嗯。”许桑下巴抵着他肩窝,鼻音回答。
“这么说来,你喜欢上我,是先喜欢上灵魂还是肉.体?”易承偏了分毫,上唇极轻地撩过他颈动脉,“或者说,单喜欢灵魂还是肉.体?”
许桑默了一声,如实回答:“你同笔友没划等号前,肉.体;之后,灵魂。”
易承单一挑眉,“这么直白?”
许桑不语。
初见易承第一面,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易承的身形轮廓;第二眼是眼;第三眼是腰……
回忆起画面来,许桑“嗯”了一声,手指下移,环住他的腰,还捏了捏。
“嗯……”实在有些超脱意料,易承没忍住,唇间流泄出极小的闷哼。
他咬了下口腔内侧的软肉,才清醒过来,继续发问:“许桑,喜欢我什么?”
许桑脱口而出:“话少。”
易承顿住:“……”这话他倒是难以反驳。
合着他还该感谢吕丁陈慢那两个话唠做铺垫?
感受到易承的错愣,许桑伏在他肩头轻笑,带动起胸腔细小的震颤,说道:“暂时没有不喜欢的。”
“啧。”易承笑了,他摸到手机,解锁后点开“Serendipity”,根据日期随意点开一封,换了个许桑的声音在脑海中放映,他笑得更欢了。
尽管他心底很想问:若是当初系统机制没有把两人勾连起来,或者说,他或许桑任意一方没有下载那个软件,是否意味着他俩不会有交集,也不会有更深的联结。
但想想,这种问题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
假设条件难以复现,即使逻辑性再强,也不过是“无证之词”。
还不如想想明早吃什么!
“诶,等等。”易承指尖擦过日期更前些的信,读到中途,他浑身一震,“你当初表白,不至于是我先挑起火的吧?”
“嗯?”许桑想了想,想起很早之前那封信,点头,“嗯,不然还没意识到。”
易承丢下手机,将人拥得更紧:“果然,真诚是必杀技。”
许桑无言以对:“……”
大概是坐着拥抱累人且损形象,两人坐直,易承勾着嘴角把切线放缩式子拾回列好,心情颇好地叹气:“侮辱智商的题又来一道。”
许桑轻笑出声:“……”好歹也是道填空压轴。
转头,他将题扫了一眼,轻蔑一笑:
八成不是老袁出的题,确实智商掉线了。
他就着易承亮着的手机,将延溯至很久以前的信件翻开,看着。
半个小时后,易承卷子写完,正准备拍给梁意杉,就见许桑偏着头,目光有些阴郁。
“你的第一封信……”许桑顿住了,没说下去。
易承也愣了下,转而平静地接过手机,把试题两面拍好,截掉多余部分,发给梁意杉。
他声音平淡,“……我本来不会碰写信这种东西的。但那天,我和我妈被堵在去医院的路上,脱不开身。快没了的时候,是杨叔硬抗着攻击、给我腾出一条道。那天医院里,我妈昏迷不醒,杨叔腰背受伤极重,几乎成了永久性创伤。”
“记得是十月份,国庆假的最后一天,我实在有些受不住,又无人倾诉,就把那软件翻出来。注册昵称时,我想着,无光之人,造不出来,借点儿总行吧。而后匆匆投了一封,毫无疑问,满是负面情绪。”
“可能晚睡的人也有福音?”
“晚上十二点投递,没想到凌晨两点居然收到了回信,消息提示音成了医院走廊唯一的声响,莫名很动听。乱码朋友……准确来说是你,真的借出那么点希望和光过来。我妈凌晨三点醒了。之后,杨叔的病情好转,虽有后遗症,但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说,缘分这东西,玄乎是玄乎,”易承向天花板看了眼,才笑着看向许桑,“但好似存在。”
“嗯。”许桑轻点头,指尖刮了下他鼻头:“还要吗?再借你点儿?”
易承没脸没皮点头:“要。”
许桑柔和地看向他。
说来,他重复做着的那个噩梦,在遇到“借点儿光”的回信前,做梦频次几乎是每天一两次……直至他的出现,才渐渐淡化,最后久久才露面一次。
易承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贴着墙角缝都能挤进来的一缕光。
许桑轻摇头,郑重其事地反悔:“不借。”
易承歪头:“嗯?”
许桑语气坚定:“你有。”-
高三收假,甚早。大年初六,一大帮子人便齐刷刷且乌泱泱地坐在教室。
跟听候发落的死鬼一样——怨气快溢出屋顶了都。
徐富本命年吧,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红的,他笑嘻嘻地将住校生手机收进挎包,拉好拉链让陈慢送进办公室锁好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好久不见呐,同学们。”
“好久不见,老徐!”
“好久不见,不如不见。”
“好久不见,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见!”
……
“作业的事,”徐富停顿了一下。
下面就开始叮叮咚呛地捣鼓书包,大部分人都是把卷子集本摊开摆在桌上,双手抱胸,一副“任你查,有个题没做算我输”的样子。
徐富早有预料,打了个哈欠,“就不查了。”
“………………”沉默是南城附中理一班大年初六的班歌。
“不逗你们了。”徐富抄抄手,“之前应你们的‘雨露均沾’,趁着今天刚收假,你们还没收心,就来小小的实践一下。两分钟内,小组组员做一桌,根据自身需求进行讨论。”
“好耶!”
“我长胖了。”吕丁苦着脸转过来,“过年胖十斤,真不是吹的。”
陈慢先是点头当了两秒捧哏,反应过来自己是组长,便有板有眼地组织纪律:“聊学习,小丁子!”
“哦,好吧。”吕丁伸手食指挠了挠下巴,发问:“要不,我们分享一些考试习惯或技巧?先聊主科!”
“可以啊。”陈慢上道:“我先来。语文作文我还行,常年48+。标题对偶式,论证三段式,另外背个凤头龙尾,完美!”
其余组员:“……”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我说英语。”吕丁皱了皱眉,“我习惯性先写作文算不算?这样有安全感。”
赵鸿途没说话,先问了句,“要不,许哥先来?”
许桑轻顿,不知道该说什么,没等他拒绝回答时,就听易承吊儿郎当地开口:“他习惯性,听听力前先盲猜答案,听完现改;习惯性用‘※’标记存疑的题;习惯性一小时内草稿式做完语文卷子、余下时间慢慢誊到答题卡上。”
其余组员目瞪口呆。
许桑却受此启发,说道:“易承习惯性草稿纸只用一页、剩下一整面留着对付难题,如果有的话;习惯性在听力念规则阶段做完语填和改错;习惯性先读完英语阅读篇目、再直接扫题做。”
说完,他看向易承。
“不是,”吕丁脑袋都快突出去了,“我连慢慢吃饭用手还是筷子都没观察出规律,你们就对彼此了解百分百了。这么拼命,高考是有什么默契度加分吗?”
陈慢给了他一脚:“……”
易承挑眉,看向吕丁,“还有更默契的,要听吗?”
第78章 第78章 【“哄我。”】
吕丁:“……”
他双手托腮, 面上平静但内心波涛汹涌地缓了一会,才说道:“倒也不用……不过你俩也太变态了,这些习惯我连模仿一遍都觉得逆天。”
许桑轻声:“考试习惯是属于自己的, 上考场没必要模仿,容易乱节奏。”
“明白!”吕丁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看向赵鸿途,“鸿途, 你呢,分享分享呗?”
“我的考试技巧嘛, ”赵鸿途犹豫了一会儿, 像是舍不得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和盘托出,有种给出技巧别人便能提分、反倒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感觉。
可刚听到许桑易承毫不怜惜、毫无保留地说了一大堆,他又自觉行为自私过于了,便避重就轻地说道:“数学考试打草稿,标题号、并简单划分区域,有助于之后检查。而且, 考完之后,对照草稿纸过程进行复盘,能有效找准自己的过失点,不容易被主观带偏。”
陈慢很会来事地献出自己的巴巴掌:“说得好!”
赵鸿途埋下头笑了声,方才翻涌上来的情绪好像顷刻间消散,他期待性地又多分享了两句:“卷子发下来,与其先看总体估难度,不如逮住一个题开始啃……”
许桑听完, 给了一句点评:“中规中矩,不易失分。”
“嗯,不敢太冒险。”听着像被表扬了, 赵鸿途羞涩地挠了挠脖子,“许哥,你俩的做题风格好像,不愧是第一第二。”
易承偏了下头,正想说句什么,就见前两分钟还远在教室对角的徐富,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冲了过来,笑得像人牙子,“你们组,讨论时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陈慢配合地举手:“老徐,我们想请教您,怎么十天之内考进年级前十?”
徐富笑容凝住:“……”
“陈班开玩笑的。”吕丁打圆场,“我们真实的问题是:数学怎么十天内考上一百四?”
徐富嘴角向下实在笑不出来了:“……”
两分钟后,他带着自我怀疑地转身离开这组,偏偏身随心动、脚步灌铅般极其沉重,将走未走远时,隐隐听到易承在支招——“题海战术。”
好像……绝对是吕丁在问:“我天天刷半页题,作业也在写,题海着呢,怎么是龟速提升?”
易承贱兮兮地回答:“有海的概念吗?小丁。你上学期刷到这学期,资料书才过半……做的题水坑容量都夸张了,还扯题海?”
“别骂了,别骂了。”吕丁双手合十恭敬一拜,“我十天之内不刷完半本资料书,我名字倒过来写!在座都是见证!”
走到过道中间的徐富展颜一笑,好像灌铅的腿已经不是他的了。心道:这才叫少年嘛-
距离高考还剩77天。
今日励志语:长风浩荡,归来我仍是此般模样,恣意张扬。
到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大半的班级笼罩在微妙的气氛中。理论上该焦虑的人,基本已经熬到“怎么时间这么慢、能不能快点高考”的阶段;而表面看上去四平八稳的,其实背地里时常咆哮:“啊!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浮躁蔓延,静得下心的十之一二。
偏偏今天,春招倒计时:0天。
年级人数骤降,本就对外压抑的四五楼,更是安静得路过蚂蚁都要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爬行。
从厕所出来,绕过临近空了大半的班级,吕丁复杂地叹气:“幸福啊,提前三个月就解放了。”
“后悔没报名啊?”易承戏谑地说了句,手指擦过走廊的铁网,弹了一下,引得长长一条铁丝贯通震动。
“那倒也不是。苦到现在了,剩下的八十天我死活也得挺过去。”吕丁看了眼易承,开始还酝酿情绪准备吐出句现下经典发言“passion!”就见他易哥玩铁条玩上瘾了,偏偏手劲儿大,楼下楼下的铁丝都跟着颤动,不知道还以为局部地震了……他惊呼:“啊!易哥!”
易承淡淡收回手,瞥他一眼:“又没拨你,叫什么?”
“……”吕丁脸一白,像找到了易承牌制衡器,忙呼道:“许哥,易哥凶我!”
“……”许桑无奈地看了眼易承,淡声:“玩够没?”
没等易承回答、吕丁震惊完,就听他又淡淡补充一句:“玩够了做两套题,自习下课我查。”
易承指尖抹了下鼻尖:“……好。”
吕丁先是愣了,听完才反应过来这是许哥的“血脉压制”,欢喜极了,“哈哈哈哈哈……易哥,你也有今天!”
易承则平等迁移“怒火”:“才擦一本线,有资格笑吗?”
“……”吕丁笑不出来了,“易哥,行吧,我也有今天。等会我就去刷一百套题,卷不死你!”
易承看了他一眼:“……”
十多天后,春招成绩公布,志愿填报期间,学校进行了小小的调整——班级合并。
原因很简单,艺考加春招,后面有些班级人数所剩无几,要还是原规模,不纯纯浪费师资嘛。
理一班也新添了三个同学,二女一男。
在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吕丁转头说道:“这三个,分别是五班七班十班的常年第一,不过估计来这得被完虐了,比如十班那个,年排一百多来着。”
“嗯。”易承捧了他一把,“你努努力能够上了。”
“嘿嘿。”吕丁转身跟他静音击掌,“还差得多,我得再够够。”
易承没再多言,趁着老徐当起气氛组的头子兵,偏头跟许桑说悄悄话。
“怎么?”
易承笑笑:“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个?”
许桑轻笑:“一起。”
易承顿住:“……”选择关系爆改并列关系。
好在语文教过逻辑,他组合后说道:“牛逼炒馆,准确来说,赤色馆,明天开业,但我们估计没时间去蹭顿饭。”
因高考在即,南城附中高三作息阳间急转阴间:午间休息时间被砍掉一半,晚自习提前半小时上课,以及,最后一节晚自习由45分钟延长至70分钟。周末也全天补课……估计说“时间是海绵”的那位兄弟,来这都要愣上一愣:海绵是死的吧。
许桑嗤笑:“赤色馆?”
“估计500元奖金诱惑力不够,”易承笑了,“没人提供名字?”
许桑艰难找出词汇评价这名:“有特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耳朵的吕丁回头凑了一句热闹:“什么色?”
易承望着他后脑勺:“……耳朵这么闲?”什么都要听!
“倒不是。”吕丁弯过手臂把一张折叠四次的白纸放到许桑桌上,“想找时机问题来着。”
易承嫌归嫌,但还是简明扼要地说了“赤色馆”的事。
听完,吕丁眼睛一瞪,不知道被什么附体了,神叨叨的:“啊!这名字取得好啊!”
易承和许桑同时缄默住:“……”
“你们什么表情。”吕丁竖起手指,趁着老徐在播放那则“致全国高三学子”视频,字正腔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来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这名儿简直不要太正,好吧!”
什么色?红色!
许桑把笔凌空一转,感叹:“这样啊。”
易承也跟着夸了一句:“不愧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根正苗红。”
“你俩一唱一和,”吕丁挠挠后脑勺,“都给我整害羞了。”
“……”哟,还是红色-
时间有双隐形的翅膀,会飞,咻地一下便划出了残影。
就像这样——时历一撕一扯,今日距离高考便只剩21天。
“起这么早?”易承固定数学题量还没刷完,就见许桑在床上坐直,似乎没睡好,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嗯。”许桑呆了半分钟,下床,要出房间门时,他脑袋伸回来说了句:“我有事得先走。”
“嗯?”易承愣住,却见许桑已经利落的进了洗手间,疑惑没落到实地,但不急,他把剩下的三道题看着,想着做完再问——总不能让许桑吐着牙膏沫子跟他叽叽咕咕吧。
不过,还剩一道题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易承立起身子,正欲追出去,就听手机上发来消息。
【许桑:豆浆油条/面包牛奶?】
易承琢磨了一下,“面包牛奶。”
【许桑:嗯。】
易承歪着脑袋,思考半天也不着道。要不是还剩一道题在等他,他还真得跟手机屏幕瞪出个好歹来。
六点五十分,通往南城附中的马路寂静而安宁。
春天是个特殊的季节,它来的时候,你以为还是冬天;它要走的时候,你疑惑:这尼玛不是夏天了嘛!
所以,现在好像:已经夏天了——当然,这么粗略的结论,但凡这里立着个学地理的,九成得跟你唠半小时“345春、678夏……”的原委。
许桑拖着行李箱,目光平淡地将街道两侧一一扫过:
还是昼短夜长的日子,日出时间却渐渐放早。前些日子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现在已经能遥遥将半露的日出看在眼里。
天空鱼肚白、朝霞平分暗淡的蓝调。
许桑不知不觉慢下步子,定睛看向河岸下成片成团的草;又偏开视线落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
迷蒙之中,道上走了两个少年,偶尔牵手,偶尔双手各插己兜。这个时间段,吹着凉凉的风,适合背东西——睡前溜过两眼的东西,会随着主动追溯而摊开始终。两个人,习惯性以题型为提醒,灵活地提出问题,答不上的则短跑百米再飞速弹回来,一切又继续。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tend、deal、damage、congratulation……”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耳边嘈喧渐多,人流渐渐涌上来。许桑从晃神中清醒,多看了眼地上杂乱的野草,他迈步向学校。
又他妈不是永别,怀个屁的念。
路过保安室时,他敲了下门。
“搞啥?”徐贵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拉开门看到这张脸,他立马转口:“怎么了,许同学?”
许桑轻声:“暂放行李箱。”
“嗯?”徐贵一愣,“现在你们的资料书已经多到要用行李箱拉了?”
许桑一时无言:“……”
他缓了两秒,勉强温和道:“能不能放?”
“能啊。”徐贵把门大敞开,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他突然想展示点什么,把行李箱往肩膀上一抗,走完一步,他痿了:“这么轻?”
许桑看他一眼:“不然?”
“是我想多了。”徐贵把行李箱卡在里面后,说道:“我以为知识的力量沉重无比。”
理一班教室到了两三个人,印象不错的话,是班上的四五名……拼命学生的典中典,一度创下了吃喝拉撒全在学校的最高记录。
原始记录是赵鸿途拼下的。
许桑坐下,收拾书包。
基于户口的原因,他得回青宁市参加高考,之前报名的时候手续是梁意杉帮他弄的……总不能到高考了,还让梁意杉去代吧?
就算他主观愿意,写高考答题卡上的“许桑”估计才下考场就被卷面气得升天了。
他想着,估摸着时间订了最晚的票……毕竟,新老高考模式有异,他现在骨子里都是旧高考模式,必要的,得预留些时间回去参加一次大型联考,找感觉。
从车票时间上看,他到青宁市是凌晨四点,估计休息一会,白天正好直接参考。
易承到教室时,精准接下许桑飞掷过来的面包,撕开包装咬了口,咽下后才问道:“今天这么早?”
“嗯。”许桑把吸管插好,才将牛奶递过去,“我九点的车票。”
正要喝奶的嘴停住,易承瞳孔微缩,看向他:“嗯?”
许桑还是平静:“嗯。”
易承抬头看了眼时间:7:23,他愣住,正想着说句什么,许桑就眼疾手快地揪了小块面包塞他嘴里。
指尖绕过舌尖,附着上湿热……许桑顿了两秒,才正色说道:“食不言。”
易承:“……”
许桑看向他,眼含笑意。
缓解离别伤感情绪的最佳办法是什么?一字诀:“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没有时间为基床的情绪,发酵不到什么程度……
把面包三两口吞咽掉,易承喝了口奶,才没把自己噎死。他说道:“家里人又催你?”
“不是。”许桑凑近了些,“我回去高考。”
“哦。”易承闷闷地回答,“不是还有二十多天?”
问完的瞬间,他其实就有答案了。便更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易承眼睛垂着,连着微微下沉的语音,整个人就跟村口二大爷家的黄毛狗一样,莫名委屈巴交的。
看着他这个模样,许桑没忍住笑出来了,他伸手轻捏了下易承的脸颊:“有情绪?”
“嗯。”易承抬眼望着他,“哄我。”
许桑偏过头继续笑,稍后才斟酌了下语气:“乖,我出去拿个第一回来。”
“啧。”易承听笑了,连说道:“那我守住家里的。”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笑得更欢了。
他妈两个厚脸皮的,自信到一块去了。
上午的第一节课,恰好是数学。
第一节数学,十斤鸡血都打不醒人。即使醒着的,也身在曹营心在汉,灵魂到处飘,就是落不到黑板上。
偏偏徐富也有点大病:按道理来讲,这阶段基本到全自习阶段了,但他不服输,还在僵持他的二轮复习。
一个人在上面口若悬河,从习题开始讲,通常是大题三小问,两问一节课……稍微有点自主能力的都在自己做自己的。
许桑百无聊赖,抬眸看了眼倒计时时历,“今日励志语:我用今天换明天,明天必定是晴天。”
没意思……他便看向黑板,目光淡淡地落在徐富的板书上。
两分钟后,他轻皱眉,举手。
徐富张着嘴不知是喜是惊:“……有什么不懂吗?许同学。”
他这一问,半个班的人都转了过来。
许桑面平如无波之湖,起身道:“分类讨论多余了。”
他难得听一次徐富讲题,还没找好形容词,却先一步看到错处了。
于是心情本就带点暗的他,无情地揭露了。
看热闹的确实看到热闹了,咯吱咯吱的笑起来。
徐富手里的粉笔惨遭腰斩:“…………等等,我看看哈。”
“嗯。”许桑坐下来,无聊地勾住易承的红笔,在指尖转。
看热闹的终究看到自己身上了,徐富把粉笔一折:“来,找个同学上来做!”
醒了、没醒的都清醒了:“……”-
八点四十准时下课,许桑轻拍了下易承的肩,停留了两秒。
易承仰头看他,轻声:“下次见。”
“嗯。”许桑还是逾矩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再会。”
今天天气还不错,还算早的一个点,都勾得保安室里的人把躺椅搬出来,大概是在喝风。
许桑只淡淡给了他一眼,“麻烦开门。”
徐贵坐直身子,“好。诶,你这个点,算逃课了吧?要我通融通融还是包庇包庇?好说,都好说。”
许桑:“……”
他手指搭上行李箱杆时,才轻声:“我转学。”
“啊,这样啊。”徐贵愣愣地笑了,见许桑一步不留、两步跨出横栏,再有三步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他连忙唤住人:“许桑啊。”
许桑转身,隔着黄色横栏看他:“有事?”
徐贵慢吞吞地说:“我记得你。”
许桑看白痴一样:“嗯。”
天天晚上见一面,偶尔还有声招呼。如果脑子没问题,不记得才怪了。
“是不是要高考了?”
许桑稍稍有些不耐烦了:“嗯。”
徐贵却在此时起身,趴在横栏上,有些谨慎地说着:“我看得出来:你和易小子关系很好。天天看你们走一起,早晚、上下学都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跟他关系这么近的……易小子这人吧,外表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内心其实也还是个孩子,比较脆弱……你也别转校即转世、毕业即永别,如果可以的话,多回来看看他呗?”
易承、脆弱?冷不丁的笑话。
听到最后,许桑有片刻的沉默。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他答:“会的。”
“那就好。”徐贵犹豫再三后还是翘着后腿,艰难地伸出手,虚虚地拍了下他的肩,“高考加油,祝你金榜题名!”
许桑勾唇,笑得阳光都褪了色彩:“会的。”
第79章 第79章 【“谢邀。有男朋友了。”】……
天亮未亮时, 许桑从出租车上下来,取了后备箱里的东西,便困倦地向校门口走去。
青宁市一中, 简称青中。本来该叫一中的,但这儿的人觉得遍地有一中,但不是遍地有“青中”,所以, 为追求那么点有的没的,统一叫法是青中。
在门禁上人脸识别成功后, 许桑往宿舍方向走。
青中作息也挺变态的, 毕竟以住校生为主。早六点五十到班,晚十点半结束。这个点,起床铃正响着。
经典的《命运交响曲》。
许桑困得没心情欣赏艺术,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楼,径直朝六楼走去。
“早上好,早上好, 快起床!早起的鸟儿被虫吃,哦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快起床,快起床……”
对房梁意杉的闹铃,是被整个六楼学生从头嫌弃到脚的声音——据说是他自己录的,大概觉得大清早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能被美死,然后笑醒。
许桑没心情照常踹门进去给他摁闹钟,推开门, 正想踢了鞋补昨天白天兼晚上的觉,关上门,却见被子没了。
甚至于, 床垫也没了。
许桑抵在门上:“……”
他神经发麻,从衣柜里随便拈了件毛衣,盖头上便坐书桌前趴着睡下了。
八点四十,闹钟响铃。
许桑一脸烦躁地摘下毛衣,伸手从书包里掏出只中性签字笔、2B铅笔,换上件秋季校服外套,扣上卫衣帽子,又随手套了个口罩,便面无表情地向主教走去。
这个点,安检基本过完。监考员一般在找小刀准确裁密封袋——一路上没遇到两个人,遇到的也是飞窜着跑开了。
15考场30号。
许桑有些陌生地走上四楼,找到考场后,扣门,示意讲台上的监考员安检他。
“来这么晚?”监考员上下左右一扫射,“卷子都发了,下次注意时间。”
“嗯。”许桑蔫声回了句,“谢谢。”
后门关着,他只得从前门径直走向考场最后一排兼最后一列。
不知道是他只套半截校服穿得不伦不类,还是戴个口罩气质模糊不清,或者多多少少这学校还有人记得他,走下去,八步,步步踩着耗子了一样,惊得叽叽叽的几声。
“他是谁啊?怎么穿得这么不学生?”
“长得好熟悉,不过那个不是转学了吗?”
“嘶,像来砸场子的。”
……
监考老师连忙喊了一声:“保持安静。”
第一堂语文,考试时间:9:00——11:30。
许桑没拿笔,用四十分钟把卷子从头看到尾,客观题过个答案,主观题过遍思路,一直到确定作文思路,他摸出铅笔填涂。涂完,捏着笔把答题卡从头到尾填完。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
许桑把试卷答题卡草稿纸按顺序放到桌子左上角,胳膊肘抵着墙,趴下睡了。
鬼知道昨天火车上,同车厢的人有多闹腾:他还以为进疯人院了。
……下午数学,做得许桑不是很滋味。主要是犯困,加上中午睡考场忘吃饭,整个人处于云里雾里、醒来在考场里的状态。
估计要升天了。
睡了半个小时,许桑坐直,把题勾完。看了眼时间,还早。但他犯饿,索性提前交了试卷,往校园超市走。
“这么快?”监考老师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刚不是还睡觉吗?”
说完这话,他脑子忽然一闪:有点熟悉啊!
众所周知,青中的纪律之严,跟选择题的判分标准一样。上课睡觉、教室吃零食、乱扔垃圾……都计算在“违规违纪”范围内,是需要交检讨的。
而经常踩进这种纪律坑里、还喜欢提前交卷的——
监考老师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楼对面的少年,背影唰地一下消失在楼梯间。
他“嘶”了一声,心道:许桑居然回来了-
“许哥?”梁意杉站在601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了三声,“许哥,你在吗?”
许桑阴阴地睁开眼,看着门口,冷声:“进。”
“我靠,许哥你真回来了?”梁意杉轻手轻脚地钻进来,先一眼撞进空荡荡的床上,寻了一圈,才跟书桌上戴着帽子一脸烦郁的许桑对上眼,“你,你床呢?”
许桑幽幽地打了个哈欠:“我也想问。”
梁意杉:“……”
他把书桌底下的备用折叠椅拖出来,打开坐下,说道:“估计是以为你不回来了才搬的。”
“哦。”许桑拆了桌上买的泡面,“帮我接杯水。”
“……”梁意杉看着这桶泡面,眉毛疑惑得像犁头耕出的地,“垃圾食品。”
许桑看向他:“又没让你吃。”
“也是。”梁意杉点头,推开门做贼一样地溜到饮水机旁,时不时盯着可能出现宿管的地方,接满,他飞奔回601,“好了,许哥。”
许桑把叉子立上去:“谢了。”
“许哥,你怎么突然想起吃泡面?”梁意杉问道,“我以为你不会碰这玩意。”
许桑垂眼:“说来话长。”
梁意杉一愣:许桑的说来话长,那是爱恨情仇全能涵盖完、是真的长得没边。
“好吧。”他移开话题,“我考完语文,就听有人说末考场进了个危险分子,还说有许哥当年风范。数学考完传的更神了,说危险分子睡了半小时、提前半小时交卷,背影之潇洒,有种走出去十步、教学楼能在他身后当场爆开的感觉……我当时就觉得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听着,许桑搅了下面,吃了一口。
“我现在是不是唯一知道你回来的?”吕丁看着许桑,鼻尖微微一耸,而后视线偏偏偏,偏到了冒着热气的面上,他咽了几口口水,忍不住了:“那个,许哥,有点香啊,能不能给我留口汤?”
许桑勾着勺子的手停住:“……”
他挺抵触“共吃一碗”的,即使是别人来顶他的剩碗。他看了眼书包,“还有一桶。”
梁意杉双眼一亮,连忙捞过,边拆边啰嗦:“许哥,你怎么买这么多?”
许桑吃了几口后,放下了,擦嘴时解释道:“火车,对床的小孩,从上车哭到下车。不知怎么,钻我床上,尿了。”
说到这,许桑眼前一黑,“他爸的补偿。”
梁意杉调料都撕飞了:“啊?!许哥,你去南城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脾气好到能把泡面端回来甚至平静地吃了……换平时你不得当场泡好盖那人脸上?”
许桑皱眉:“不至于。”
他脾气最大的时候,也只是扣过别人一头酒。
梁意杉会错意了,忙说:“怎么不至于!自己有床不尿自己床上,偏尿别人床上。有事没事爬别人床……这么多槽点。”
许桑平静地补充一句:“四个床,无一幸免。”
梁意杉顿住:“…………”
要到熄灯时间了,梁意杉帮忙把垃圾收了后,回头抱臂看着空荡荡的床,“要不,你去我床上凑一晚上?”
“谢邀。”许桑弯身打开行李箱,“有男朋友了。”
梁意杉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看着许桑从行李箱里捞出两个本子,摊书桌上便摁开台灯,大有一种今晚学个通宵的架势。
“许哥,没床睡可以理解,但你也不必这么拼吧?”
许桑往椅背上靠去,懒声:“再不拼,怎么第一?”
“……”梁意杉竖起大拇指:“好吧。是我志向低下了……那我帮你找宿管要床被子或者让我爸叫人买一套送来?”
“不用。”许桑咬住笔盖,“我知道在谁那。”
第80章 第80章 【“想夸我了,就换作亲我。……
接下来两天, 许桑都没回班,踩着点进考场,考完便回寝室做题, 做完题就趴着睡觉。
他跟班主任袁枫打过招呼,老袁原话:“考试期间我不管你,考完正常到班哈。”
所以生物考完,他离校了。
网上约的人正前往寝室帮忙安装床垫, 许桑刚想挂断跟他的电话,就紧接着听到楼管的声音, 解释一通后, 才安生地坐下。
咖啡店内背景音乐轻和柔软,偶尔会传出打磨咖啡豆的声音,伴着醇香,在店内蔓延开。
许桑点了杯常喝的,便把黑包里的试卷拎出来,捏着笔思忖, 半晌后,他静下心来认真做题。
半个小时后,他戴上耳机,偏头笑着问道:“有事?”
“有。”易承侧着脑袋,借压缩耳与肩的距离来稳住手机,声音有些抖,可能因为他正在套裤子,两下穿完, 他才长吁气,道:“听说你被子被人卷跑了?”
许桑轻一皱眉,不消问便知道透消息的是谁, 他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到出餐台处端了自己那杯,回到座位,一边站着插吸管,一边回道:“嗯,问题不大。”
易承又蹬上鞋:“那这几天睡得好吗?”
“还行。”许桑搅着咖啡,含糊不清地回答。
易承不认这说辞:“说清楚点。”
“不怎么样。”许桑目光软下来,望着手心下的吸管,叹了口气。
易承顿了一下。
刚才,梁意杉要用消息轰死他一样,几十条消息地疯砸。若非这名字跟许桑染了点关系,他是一秒不会犹豫、反手就拉黑。
把消息扫过,锁定了些关键词“有人欺负许哥”、“没被子没床垫”、“连着三天趴书桌上睡”……看着看着,他眼神就厉起来了。
所以,才从浴室出来,他就拨了电话。
他思考良久后问道:“能解决吗?”
“能。”许桑坐在软沙发上,捏上笔,“但还不是时候。”
易承偏头:“嗯?”
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还有十几天高考。”许桑把笔飞着转了一圈,“高考完再说。”
易承抿唇:“陈慢‘为人着想’的性格,润到你脑子去了?”
“……”许桑默住,反应两秒后笑了声。
“别笑。”易承耳朵一缩,好似被刚刚那声浅笑给怎么了,他捞过毛巾,擦了下手机屏幕,才搭头上去。
“管的着?”许桑收了笑,挑声反问。
易承顿时笑出声来:“好,我管不着。那再笑一个?”
“笑屁。”许桑垂眼看向题,问道:“我发你那套题,做没?”
“做了。”易承往卧室走,顺便把那套题拎出来,看着从头到尾欠缺红笔印记的卷面,他道:“能力范围之内。”
“嗯。”许桑淡淡应了声,“毕竟,考前信心大放送。”
“啧。”易承不由地弯了眉眼,逗趣道:“现在身边有糖吗?”
许桑疑惑地在桌上寻觅,摸到附赠的糖包,说道:“有。”
易承继续道:“吃点。”
“嗯?”许桑动作轻顿。
易承笑着说:“嘴一点也不甜。”
“……”许桑把糖包扔开,向后靠实,“压轴题挺有区分度的,做出来证明实力还不错。”
“嗯。”易承很受用地点了下头,“变甜了。”
许桑不接他的话,问道:“现在有时间吗?”
“有。”易承头发擦得差不多,把手机架在书桌上,甩了下手臂,“考前一天大假,两个小时前才放。”
“很好。”许桑挂断了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易承看着面前的手机界面:??
下一秒,视频通话跳出来。他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
不过这回,换许桑满脑袋问号了。
跳出的画面里,易承上半身是裸着的,微湿的发尾有些纠缠不清,偶尔还会凝出水珠往下滴淌。
饱满的圆形水珠从脖颈处下滑,像被肌肤烫到了般、化成一条淡淡的水痕,一路延伸向下:易承属于典型的薄肌,没有刻意的锻练,但经年累月的运动量,让肌肉线条相对分明。
视线停留在他精瘦的腰间,许桑一时没挪开视线。
易承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不知怎的,下意识躲开目光,连忙伸手捞过T恤,解释道:“刚洗完澡。”
许桑应道:“嗯。”
“怎么突然打视频?”易承把衣服从脑袋往下套,理整好,才问道。
“计时。”许桑手指点了两下,把套题发给他,“做套题。”
“好。”易承伸手取过面前的手机,扒拉了两下,趁着打印机哔哔哔地吐纸,他起身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很多。
扭头看着墙上“19”的温度,他心道:怎么突然有点热?尤其是脖子以上。
许桑发的这套题,是青中老师花大价钱买的一整套押题卷,前几套,分别以周考、月考、寒假作业的形式发下去了,剩下三套,两套用以作业,一套用于考前的模拟演练。
他挑了一套很有意思的,看了眼时间,说道:“比比?”
“好啊。”易承把卷纸摊平,又顺手把草稿纸取下,“现在开始?”
许桑抽出新卷子:“嗯。”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算短,但时间进入夏天,总是显得很长,大概是觉得阳光不散、白天还长。
“这套题,”易承把小题扫完,转揉手腕时,咂摸了一句,“还真挺有意思。”
“嗯。”许桑想起什么,说道:“比起这次模考,没那么次。”
“……”易承抬头,通过镜头跨越千里看向画面中实实在在的人,有种想轻揉他脑袋的生理性冲动,强行压下后,他道:“糖效好低。”
哦,他又说实话忘美言了……
许桑抬眼望向易承,隔空相对,虚拟的空气却似冻结般流动不起来,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走向下一阶段,犯了天条一样如雷滚滚,他沉默半刻,“易承。”
易承单手托腮,弯着眼回答:“在呢。”
许桑低声说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能量守恒,赵鸿途的不自信,转移到了你身上?”
“不自信?”易承品了品这个词,有些陌生,“哪点?”
许桑反问:“那怎么天天求夸?”
易承轻挑眉,说道:“我以为,自信到极点的人,才会有胆量求夸。”
“……”许桑轻顿。
“另外,”易承凑近手机,那张俊俏的脸就要怼进屏幕似的,骤然放大,精致爽利的眉骨下,一双眼含着些侵略性,他一字一字咬词清晰:“都知道我在求夸了,怎么不夸?”
许桑咽了口咖啡,有些口干舌燥,慢了两秒才回道:“比起夸,损的成本更低。”
他眼睁睁看着易承的进步,从单科崛起到其余五科科科开花,由成绩波动起伏到稳定如磐石……一步一步,走得结实而迅捷。
真要夸的话,一天十句都不够说的。
累嘴,他想。
“成本。”易承重复了遍这个词,忽而一笑,“这样啊。”
没等许桑有所言辞,他便贱兮兮地道了一句:“那下次,想夸我了,就换作亲我。成本低,且双方受益。”
许桑“啪”地一声将手机扣了下去。
耳垂染热,耳机里的声音却依旧磁性:“又羞了?”
许桑抿唇,清了嗓音后说道:“还剩一小时18分钟,做题期间别说话。”
“啧。”易承笑了声,“好。”
一般模拟题会仿照最新的高考题,看似合规合矩,实际水平很次。
而好的命题人却是挖掘最早的题目模型,以相同思路进行构建,就像手中这套题。
许桑先做完两分钟,在一堆文件包里搜寻答案,刚点开就见镜头里的易承抬起眼看他,他顿时笑道:“不检查?”
“嗯。”易承转着笔,“毕竟我有自信。”
许桑:“……”还挺“含沙射影”一句话。
把答案发给对方,他边对答案边问道:“最近怎么样?”
“如果指我的话,很好。”易承扫了答案,“如果指其他几个,心态有点爆炸。”
给试卷翻面,许桑问:“怎么个炸法?”
“听到你回校了,当了一天尖叫鸡兼一夜凸眼蛙。”易承说时嘴角含笑,“这两天,后面班级出了几匹黑马,一身牛劲直往前莽。可能有危机感了,凌晨两点都不肯睡。”
“……”许桑皱眉:“现在才有危机感?”
“在你嘴里,当真是实现了众生平等。”易承说道:“全是实话,没一句装点。”
许桑偏了下头:“那我该补一句为时不晚吗?”
“哈哈……”易承没绷住,笑出声来,握着红笔的手都跟着抖,把本不该存在红印的卷面戳得遍地是红线,“你知道吗?你现在有点那什么?”
许桑抿了口咖啡:“什么?”
可爱……易承没开口,怕对面的人又把手机扣过去。只在心底反复念叨着,而后道:“没什么。小丁慢慢的进步还行,赵鸿途走回了前三,还在跟李云平殊死相争,五次超了一次,看起来有机会晋升年二。”
“嗯。”许桑静静听着,听完才说道:“书架第二排,那本《盛夏方程式》里,夹着U盘。可以拷给他们。”
易承起身,把那本书抽出来:“什么?”
“一些学习资料。”许桑说道:“有需即用。”
易承摊开那本书,取出U盘,用数据线连接点开,看了眼视频内容:那天鼎盛楼里,一桌人围着看的视频全集。
他轻声:“有心了。”
“本来是给你的。”许桑笑说,“不过你貌似不需要。”
这是句夸词。
易承怔住,徐徐展出笑颜:“很甜。”
许桑别开眼,压低声音说了句,“嗯,本来想亲你,但亲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