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这新婚燕尔就像麦芽糖一……

    隔天清早,贺衍结束婚假去上班。

    部队军人结婚,老家在外地的会给一个月婚假,在驻地结婚的也有七天假期,贺衍二十七岁属于晚婚,额外还加几天。最近正值联合战术演练前夕,特殊的任务忙碌情况,便只休了三天。

    家里就自己一人,苏麦麦倒是不急着起床。

    清早号角声吹过一阵,她睁眼醒来,已经快九点钟了。

    吃过早饭,拿起从裁缝店取回来的两套休闲装,还有这两日换下的衣物,她就提了盆和水桶往澡堂那边的洗衣池走去。

    上午十点钟,正是嫂子们聚集在这块地儿洗衣服洗菜的时候。洗衣池号称八卦发酵池,这里每天盛产着军区从机关单位到家属大院里,各团、各家的各种琐碎八卦。

    大到哪天考核,小到几班的士兵跨障碍栏时勾住皮带之类的糗事,在家属院都能津津乐道的传开。更不必说谁家的那些鸡毛蒜皮了,几乎没啥秘密。

    就算哪天缺少新鲜事儿,把提过多少遍的旧料再溜出来咂吧一遍,也是很有味道的。

    这会儿正在聊吃的呢,近两天也不知道哪家厨技见长,在家属院上空飘着一股奇妙的香味,像卤汁又不像卤汁的,熏得大伙儿肚子里直犯馋。

    李指导员的媳妇儿正在给光屁股的两岁崽洗尿裤子,边搓洗边问宋连长的妻子:“别是你家吧,我嗅着味道是从你家方向传过来的。给我儿子馋得呀,口水淌半天又吸溜回去了!”

    宋连长妻子连忙摇头:“哪能是我,要是我的话,我家那口子还用天天窝在食堂吃,到饭点了不回家来?”

    李指导员的媳妇儿想想也是,她去过宋连长妻子家吃饭,那菜品就不恭维了,比自己都差点。

    可到底是谁呢,一群人探讨着探讨着,推导到了廖政委家的院子。再又一想,那院子里住着一户是新搬进的贺副团长和小苏,年轻夫妻刚结婚哪会做什么饭。再就是马妹花了,大烟花筒子更加不可能。

    正猜度着,说曹操曹操到。

    苏麦麦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抱着两个大脸盆往这边走过来。因为要拎盆,她提前就把袖子挽到了胳膊肘。脸盆大,她的身姿侧弯,明明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衣和黑蓝色布裤子,怎么却把姣好的曲线毕露。好个青春洋溢,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有嫂子就问了:“贺副团长那么严肃冰冷一个人,每天专注忙部队,这姑娘瞅着活泼靓丽,两人能过得下去嘛?我听说贺副团长原已结过婚,有个五岁儿子,别白忙活一场,到时候又被甩单了。”

    说来贺副团才二十七岁,且他气质卓越,英俊高挑,不像是那年纪轻轻就从农村包办婚姻出来的,许多人的确好奇他哪来那么大儿子。

    另一个家属打断话:“他可没结过婚,我听人说孩子是收养的。这两人都是新婚,好着呢。”

    “你怎就知道好着了,你和他们又不住一院子,能听到动静?”

    谢嫂子瞥了瞥周围,无效地压低声音,其实谁都听得见:“我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带的兵知道。你就别瞎操心了,有些人面冷,那是没遇到对心窝的,遇到了喜欢的可管不住热烈。一晚上就没容新娘子歇过,劲大得小苏都叫唤了,好家伙,就这势头分不开的。”

    部队大院没有秘密,男人们白天在单位操练,晚上到家了就爱搂着老婆儿子热炕头,吹一吹枕边风。

    孟嫂子也连忙凑近过来:“这个我可以作证,前天晚我上屋顶收苞谷,看到两口子轮流洗澡进屋来着。要我说,这么讨巧的姑娘谁不喜欢,我瞧着都稀罕呐,士兵们从食堂经过,一个个也推推搡搡争着看。贺副团再是冷静克制,他也是个正常的纯爷们。”

    孟嫂子的平房屋顶正好能看到苏麦麦家的小院,前天孟嫂子晒了一屋顶苞谷,到天黑才想起忘记收了。她爬梯子上去一看,小夫妻俩轮流着洗澡呢,他先她后,洗完澡就直接进屋子了,瞧这热乎的劲儿。

    一时大伙们都好奇打听起来,苏麦麦俨然成为了八卦的新焦点。

    正在洗菜的大梁嫂艳羡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啊,想当年刚结婚,劲头足,有兴致,日子过得新鲜。等有了孩子,今儿上梁,明天揭瓦,吼完这个吼那个,躺到床上看着男人就心烦。”

    旁边深有所感地附和:“可不就是。你瞧当初张营长和兰青那得多恩爱,张营长人长得端正,兰青喜欢他,没结婚前就紧着写信给部队了。结婚后每天送张营长出院子上班,傍晚在院门口等他下班,用帕子擦擦脸拍拍肩什么的。现在一连生了五个仔,她倒是还爱张营长,可白天晚上孩子缠,哪还有私房事的情调。”

    逗得人们捧腹直笑:“就是有情调,小兰嫂说她也不敢了,万一再蹦出来两个,都能组足球队了。”

    兰青的两条裤管,正被四仔和伍仔一人扯着一边,扯得她不时就要上手拽一拽。

    嗔怒道:“说就说,又扯我做什么?是缺了我家这份佐料,你们的菜洗着没味了还怎的!”

    刚嫁进家属院来时,兰青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多看男人一眼都脸红,现在每天吼张营长和儿子吼得声大,隔两条道都能听见。

    张营长和兰嫂子家就是八卦池的灵魂,不管夫妻感情、家庭生活、一顿馒头或一双鞋袜,都能够把他们家抬出来做个比照。

    有时别家吵架吵着吵着,忽然还能蹦出他们家打比方:“有本事你也像小兰生五个带把的?”,简直哪里需要哪里搬。

    就这样,兰嫂子都冤枉死了,哪还能不泼辣脾气。

    另一个讪笑地揶揄道:“未必全是,也有那结婚了好多年的,人家不还是每天忙活着嘛。”

    众人只稍微一愣,顷刻就明白说的是马妹花了。

    连忙在她屁股后一拍:“打住,活腻歪了,又想被蛐蛐!”

    马妹花管束廖政委那简直声色俱厉,不仅烤蝎子黑蚂蚁、生吞鸡蛋黄伺候,更要雷打不动逼着交公粮。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交得没消停。

    这可是廖政委亲自说的,没人敢栽赃她。

    有一次廖政委在二团陈团长家喝酒时,三团季团长一看手表到时间了,就说得回家了,不然要挨媳妇训。旁的战友调侃他:“就为那点事,有多急着回去啊。”

    此时廖政委喝得醉意微熏,张口来了一句:“那事儿能有什么意思,就跟每天大米饭、白菜豆腐似的,一天一交差,都交麻木了!”

    啧,一个个回去就立马和老婆说了,还把老廖那苦涩又无奈的表情添油加醋形容了一遍。

    计算起来,洗衣池的八卦之所以能日日翻新,男人们的功劳占据一大半。

    隔天,整个家属院都知道马妹花天天催逼老公要粮了!哎呀,嘴上说什么“有孩子了不起啊”“一口气蹦五个比兵乓球还能蹦哒”,原来私下最惦记生娃的还是她。

    但大伙儿明面上不敢取笑。

    马妹花有个外号叫马大巫,廖政委又姓廖,于是马妹花就经常在洗衣池旁听到:“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五六估计不合,要不怎么没动静”之类的话。

    久了马妹花琢磨出那五啊六的指代,晓得老公竟敢在战友面前数落自己,回去就连掐了廖政委好几大爪子,骂他“廖满仓你想做陈世美就早说!!”,声音吼得大傍晚各家炒菜的铲子都钝了。隔天廖政委青着腮帮上班去的。

    苏麦麦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嫂子们都在洗啊,聊什么呢,我也来凑凑热闹。”

    俨然不知,那天晚上她与贺衍关于流鼻血的事儿被误会了。

    张四仔和张五仔认得这是给自己分奶糖的新娘子,嘟着脸蛋唤道:“小苏阿姨好。”

    还别说,虽然一屋子五个娃,但兰青嫂子和张营长的颜值结合下,每个仔子都俊极了。

    用家属院嫂子们的话说,那是将来不愁娶媳妇的,有闺女的可以提前预定女婿了。

    那天兰青去镇上买东西了,孩子们没大人带,后来知道苏麦麦竟给他们特地包了两报纸包的喜糖,里面橘子糖、花生糖、奶糖啥都有。

    兰青热情地答她道:“在说羡慕年轻的时候呢,刚结婚没生娃,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做什么都有兴致。”

    边上的赵嫂子说话最露骨,家属院没人比得过她,侧着头添补道:“在聊贺副团长有多喜欢你,听说接连几晚上都整活。啧,这新婚燕尔就像麦芽糖一样,粘丝儿的甜蜜。”

    旁的掐她:“你臊不臊,说这么直白,人家姑娘刚结婚呢。”

    就连几个不怎么说话的连队家属年轻媳妇儿都听得红了脸腮。

    孟嫂子解围:“你就给大伙儿说说贺副团好不好吧?我看他性子冰冷,你们平时都怎样相处的?”

    苏麦麦兀地明白过来了,敢情在说贺衍一晚上和自己做好几次……看来是真不了解他们的关系有多纯洁无瑕。

    但既然已结婚,与其被人发现是解他被催婚燃眉之急,还不如就干脆误会是真的好了。再说了,她和贺衍相处这几天下来,的确过得挺舒坦的。大佬富有责任心,他好像总是悄无声地站在自己身后,让人倍感觉踏实。

    苏麦麦双颊不由一红,抿唇答道:“贺衍同志能干负责,哪方面都挺好,虽然话不多,但会体贴照顾人。过日子嘛,相处自在就成了。”

    她这般落落大方,却又朴素的回答,听得大伙儿很满意。嫂子们要的只是听她说句“好”就够了,至于哪里好,自然都晓得脑补。

    一时不再调侃她,只看着她的盆子又问:“都是夫妻睡一张床了,怎么洗个衣服还分开两盆呐?衣服放一块洗,怀不了孕,放心。”

    一位士官提着个瓶子,凑近前装了些水,听到对话下意识扭头瞥了眼苏麦麦,脸色丰富又窘然地低头离开。

    苏麦麦一开始只打算洗自己衣服,忽又想起贺衍通灶膛,惠利的是她,就都拿来了。打算洗完自己的再洗他的,他们可不是真结婚了……

    她就随口答道:“前天贺衍通烟囱,通得衣服沾了灰,得单独拿个盆泡上。”说着把脸盆和水桶往空的水龙头位置一放,拧开开关。

    哦,才通烟囱,那可以排除香味是她院子里飘开来的了。也不知到底哪家开了窍,忽然做出那般浓香四溢的吃食来,真令人流哈喇子!

    柳淑芳一直在暗中瞥着苏麦麦的动作,观察到苏麦麦洗衣服竟然要用橡胶手套,她心里的起疑顿时更重了!

    那天被苗素莲说了糖衣炮弹后,柳淑芳回去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悬。她侄子的小学课本上就讲过这个内容,干部要严格要求自己,防微杜渐,抵制各种诱惑。特别是经过巧妙伪装使人乐于接受的进攻性手段。①糖衣炮弹就是这种进攻性手段了,用精美的“炮弹”来一步步诱惑干部的革命意志。

    柳淑芳自诩思想警觉性高,她仔细琢磨起来,这位新军嫂小苏简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身段有胸有腰的,掐得恰恰好紧致,偏偏穿得却很朴素,说话又谦虚和气,外表上就符合巧妙伪装的糖衣炮弹特征了。

    再看她做的那个玻璃装的资本家酸奶碗,还有刚结婚就让贺副团长沉溺于美色,等等。

    哦,对了,昨天还听隔壁院子的周枣花回来和她说,在市里遇见小苏姑娘了。戴着顶草帽,做了两套衣服那真叫好看,从来没见人穿过,还会设计卫生巾呢。

    卫生巾?卫生巾是个什么玩意儿,全军区就没人这么个叫法。

    柳淑芳琢磨得一晚上冷汗直冒,这会儿见苏麦麦洗衣服戴手套,就更觉得像那资本主义的作派。

    她丈夫是三团的教导员,这次三团和四团一起参加联合战术演练。去参加演练的都是重点培养的干部啊,是国家储备的军中栋梁,如果被帝国主义的阴谋糖衣炮弹腐蚀了,那可就太可惜了。而自己身为一个知情人、一个光荣的军属,却没能在发现苗头时及时提醒,也要担负很大的责任!

    柳淑芳就赶紧压低嗓子,对旁边的二团团长媳妇苗素莲说道:“我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如果她真是糖衣炮弹,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糖啊衣啊炮啊弹的,部队结婚都要政-审,人家小苏是贺副团南方战友介绍来的。

    苗素莲早把自己说过的话抛掷脑后了。前天不过是看新婚夫妻和睦,想到外甥女姚红霞没能嫁给贺副团,心里酸涩得跟啥似的,就随便蹦出一个名词嘴上图个痛快,但说完也就忘记了。

    这会儿听着苏麦麦和贺衍感情好,颇不是滋味,被柳淑芳一提醒,才记起来自己是说过这个。

    苗素莲正中下怀,一时模棱两可地附和道:“早就提醒你了,平时的政治觉悟去哪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你看像吧,这皮肤嫩得,跟雪似的,分明就是赤果果的糖衣伪装,让贺副团能抗拒得了吗?搓个衣服她还戴橡胶手套,帝国主义大小姐都没她讲究。”

    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人注意到手套有问题。

    柳淑芳更紧张了,有种舍生取义的慷慨油然生出:“这事儿得再观察观察,不冤枉也不放过。正好贺副团明天要出差,利用这段时间试探一下。不过我们自己也得警惕,太危险了,仔细不小心被她的糖衣腐蚀了。”

    第22章 第22章这小苏姑娘没洁癖,不嫌……

    今天幼儿园刷墙壁,姚红霞不用上课,开完会就回来了,到洗衣池这边来找苗素莲拿柜子钥匙。

    听着隐隐约约像在说苏麦麦,便凑过来问道:“姨,你们在聊什么啊,什么糖不糖衣的?”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苗素莲当然不会说。但柳淑芳分析得也有道理,退一步说万一苏麦麦真是帝国主义伪装的糖衣炮弹,那她跟贺副团的婚事就算作废了,组织上为了降低影响,肯定会尽快重新安排贺衍结婚,那么自己根正苗红的外甥女姚红霞可就顶上机会了。

    多好啊。苗素莲训她:“嘘,正经大事,你个姑娘家别插嘴。”

    姚红霞便忍不住去看苏麦麦,越看越觉得人家哪哪都吸引人,难怪魁梧英俊的贺副团会选择她呢。

    见苏麦麦正在给贺衍洗衣服,用刷子刷着他沾了黑灰的领子,姚红霞心里酸涩不已。她忽地计上心头来,便绕到这边问道:“你是麦麦姐吧?我叫姚红霞,二团陈团长是我姨夫,我在奋进幼儿园当老师,今后我们就是一个院的邻居了,常串门啊。”

    她声音里带着笑,有幼师那种温柔体贴灵俏的感觉。

    听得苏麦麦转头看,见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便应道:“好啊,我住在马嫂子那个院子,你有空来玩。对了,奋进幼儿园是在二奎镇上吧,你对镇子熟不熟?”

    奋进幼儿园是围绕柳树镇这片区域的几个驻地共同筹办的部队幼儿园,不过不在柳树镇上,而是在旁边更大点的二奎镇上。赶集也是在这里,苏麦麦想挑个周末赶趟集,去买几块桌布,顺便看看哪有卖瓷砖的和泥瓦匠。

    姚红霞见她是个这样好打交道的平和性子,心底不免得意几分。热络地答说:“正是在二奎镇,我熟着呢。麦麦姐是打算赶集?你初来乍到不熟,那就叫上我给你做个伴吧。”

    苏麦麦才来家属院,人际尚未打开,有人作伴当然好了。当下与她约定,周六上午坐大院的班车去镇上赶集。

    姚红霞凑近苏麦麦的头发闻了闻,情不自禁抚上她松松扎起的辫子,眼红道:“对了,麦麦姐你用的哪个牌子洗发香波,能把头发养得这么好?”

    苏麦麦拧着洗净的衬衣,几滴清水溅开来。贺衍平时的衣裳估计都他自己洗的,洗得澈白如新,苏麦麦搓了好久才把烟灰的痕迹搓没。

    她拭了下胳膊,答说:“只是普通的香皂,上沪牌椰子香皂,洗脸洗头都挺好用的,在商店里就能买到。”

    上沪牌,椰子。

    姚红霞默记在了心里,继续问:“怎么洗衣服还戴手套呐?”盯着苏麦麦手套外露出的一截白皙无瑕肌肤,一眨不眨眼的。

    苏麦麦又晃晃手说:“习惯了,这样洗可以护手。”

    姚红霞想,今后也要买双手套洗东西。

    ……护手,勤劳的劳动人民哪个洗件衣服都要忌惮损伤吗?

    柳淑芳听见了,暗暗冲苗素莲使了个警惕的眼色。

    苗素莲那天其实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柳淑芳竟越分析越玄乎,搞得自己都有点不确定起来。但深知柳淑芳向来具有这种八卦是非的本事,就随她挖去了。就算最后不是,给小苏姑娘整点儿风浪也挺痛快!

    苏麦麦洗完衣服提回院子,在晾衣绳上摊开晾晒,就回屋做午饭去了。清风飘着她晾洗的衣服,一展一展的,散开肥皂的淡香,她用竹夹子固定起来。

    她早饭吃的地瓜粥和油条,是贺衍早起给她从食堂买回来的,用保温壶装。买回来后他才去团部机关上班,男人进屋关门动作轻微,没吵扰到苏麦麦的睡懒觉。

    午饭苏麦麦就做了份肉沫蒸蛋和猪油拌面。

    鸡蛋打散后倒入料酒增香,葱姜切碎放入剁好的肉沫中拌匀,然后平铺在碗中。倒上调理好的蛋液,搁在大火上蒸熟,最后再淋上鲜香的酱油和芝麻香油,既简单又嫩滑爽口。

    猪油拌面就更是一道经典面食了,拍点蒜末和酥炒花生粒子,拌好后加几滴陈醋味道真心超赞。

    她坐在堂屋里吃着,边吃边翻看着报纸。

    没有手机当电子榨菜,那就只能刷刷报纸了,苏麦麦心想,这个年代已经有各种电影杂志或者画刊了,改天去供销店那边问问能不能订购,不仅用来当榨菜,又可熟悉当下文学的风格。她自己学的就是新闻传播学,闲了的时候可以试试投稿,还能赚上一笔稿费收入。

    对门的马妹花一边嚼着西瓜,一边杵在窗户后面盯,盯得她黑黄的脸皮不禁一抽一抽的。

    心里想,同样都是蛋和面,怎么人家做出来的味道就能这么香啊。比那食堂大厨做出来的都勾人,她中午嫌麻烦就烙了两块饼,她烙饼就跟拿筷子似的,手法麻利娴熟,自认味道不错,结果刚吃完就被对面的香味儿勾得又饿了。

    马妹花杵在窗缝看苏麦麦,心想这南方姑娘真娇气,洗个衣服、晾晒一下都得戴手套,好像皮肤碰到就要被皂碱灼了似的;吃个饭吧,又要看报纸,拿乔得有姿有势的。

    但这小苏姑娘没洁癖,不嫌弃自己养的鸡养的鸭,路过这边栅栏还学她的鸡“咕咕咕”逗了两声,刚才还给她的兔子窝丢了一片绿叶青菜呢。

    果然比之前那宋参谋的爱人顺眼多了。

    马妹花嘴上这么咕叨,偏偏却还喜欢暗戳戳地往对门那边瞅,瞅苏麦麦一整天都干些啥,看得她新鲜劲儿起的。

    苏麦麦吃完了饭回房午睡半个小时后,又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说,戴上草帽,把先前宋参谋家留下的藤椅搬出来,靠在树底下看起来。

    这股悠闲作派,娇里娇气美滋滋的,有时候怎么又那么接地气呢。马妹花杵在窗户后面,心里忍不住又吐槽。

    她转头看了眼地上的一篮子鸡蛋,再瞅瞅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了,再晚点廖满仓得下班!

    食欲勾缠着马妹花长达几十个小时了,马妹花吸一口气,从篮子里仔细挑拣出二十颗模样最精巧的蛋,放进了另一个铺垫着白纸的小篮中,走出去找苏麦麦了。

    “小苏啊,我看你上次后勤的蛋吃得差不多了,不嫌弃的话这些鸡蛋我送你,都是院子里的鸡生下来的。”

    马妹花说话的嗓子还带点干涩,手指暗暗扣紧着篮子边,这可是她头一回在家属院给别人送东西。还是在暗中观察判断了苏麦麦好几天,没发现她跟谁有嚼耳根子的习惯后,才试探着送的。

    然而在苏麦麦看来,这些鸡蛋可都是好东西呀,纯纯谷物散养走地鸡生的有机蛋。

    苏麦麦摘下遮阳的草帽,连忙起身道:“马嫂子太客气了,你家这么好的蛋我怎能白拿,我按市价算给你。”

    眼下鸡蛋一斤市价一块二毛

    钱,篮子里大约二十颗鸡蛋,两斤多一点重量。苏麦麦起身回屋里,给马妹花递来三块五毛钱。

    平时低价批发给摊贩这些差不多就一块二三毛,马妹花怎么说都不肯收:“我这些鸡每天能收几颗蛋,自己都吃不过来,拿去集市批发也卖不了这个价,这钱不能收。”

    苏麦麦笑答道:“我还想以后常问你买呢,马嫂子要是不收钱,我就不好意思要这蛋了,今后也不问你家买了。”

    见苏麦麦执意要给,不仅不嫌弃,还那么识货夸自己蛋好。马妹花深受感动,她一狠心,豁出去说道:“这样吧,这次的蛋算我送你的新婚礼,你先收下,之后的再拿钱买。要是不介意的话,你能把那天煮茶叶蛋的方法教我下吗?”

    她忽地变扭捏起来:“我、我家老廖啊,那天吃着嘴惦记上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就催着我来向你讨教个方法。”

    (咳咳,正在一团写文件的廖政委猛地一声咳嗽: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你每天睡前都要咕叨好几遍?)

    苏麦麦乐于分享苏奶奶的茶叶蛋技艺,便说:“可以啊,这简单,我给你写张条子,把方法写上。”

    转身回房拿了本子,写下材料、步骤和焖煮时长,撕下来递给马妹花:“第一次我教你怎么操作,之后你多练几次就能熟练了。”

    马妹花的好感度更加了,接过纸张一看:“行,我这就去准备,在老廖回来之前就给他煮上。”

    她是个农村没读过书的妇女,来部队这几年在廖政委的督促下,学了不少报纸上的字。苏麦麦娟娟流畅的字迹她一看就能懂,话毕,推了自行车便往部队的供销店方向去。

    苏麦麦心想:好像也不是洗衣池八卦的那样,看起来对廖政委挺好的嘛。

    斜对处的平房屋顶上,柳淑芳和周枣花正半弯着腰,藏在一道晒笤后面探头探脑。住这套平房的孟嫂子尚且一懵一懵的,还没从柳淑芳刚才说的“糖衣炮弹”中回过神来。

    柳淑芳看着苏麦麦买下马妹花的蛋,又给马妹花一张条子出去办事,顿时握紧了拳头。

    对周枣花和孟嫂子低语道:“收买被边缘化的人群,给钱贿赂,递纸条对外传递暗号,全中了!……还说这小苏姑娘没问题,那就是执迷不悟矢口抵赖。”

    周枣花也很震惊,昨天和苏麦麦从市里一道坐车回驻地,路上瞧着她和贺副团夫妻俩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还心里赞叹不已。可经不住柳淑芳刚才反复的一番掘底推敲,细想之下竟也觉得万一有可能呢,那可就害了贺副团长这个精锐干部了。

    “书。”她说:“她看的好像是革命历史小说,不像是帝国主义伪装炮弹会做的事啊?”

    孟嫂子蓦地回过神来,插嘴道:“听我家男人说过,兵法里好像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啧……高端的炮弹不仅有高端的外貌包装,还有高端的腐蚀手法,专挑驻地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这太可怕了。

    这阵子家属院娃们快开学了,一个个都在屋子里快马加鞭奋发赶暑假作业。柳淑芳每天做完三顿饭、洗洗衣服也着实没别的事儿忙,顿时越发觉得自己正在成就一项光荣的任务挑战。

    瞅见那边苏麦麦搁下封面熟悉的书,转身回屋倒开水的朴素窈窕背影,柳淑芳咬了咬牙关说:“准备明天实地去打听打听,探查她看的到底是些啥书,你们谁陪我去?”

    第23章 第23章她兴奋地问贺衍:“这些……

    一会儿,马妹花就按苏麦麦给的纸条,买回来了煮茶叶蛋要用的八角、桂皮、香叶等材料。像老酒、生姜、冰糖、茶叶这些,她原本就常备着了。

    眼瞅着挂钟指针到三点多,连忙招呼苏麦麦教她方法,想在廖政委回来之前把东西煮上。

    苏麦麦走去马妹花厨房那边,第一步是教她先煮蛋,把洗干净的鸡蛋煮个七八分钟,然后开始熬茶叶卤水。

    卤水煮成大约半个小时,煮成后还得学会把蛋壳轻轻敲破,之后就只须放在锅里焖着了。

    纸条上已经把每种香料的份量,每个步骤的时长都写清楚了,第一次按部就班操作之后就能熟练起来。

    马妹花摊开一把老家寄过来的白晒水煮花生,让苏麦麦边等边吃。

    苏麦麦最爱吃这种白晒花生了,淡淡的咸味儿,很有嚼劲,吃了还不口渴。大学住寝室的时候,宿舍里有个妹子丰胸细腰,皮肤奶白,据她说就是从小爱吃白晒花生,话传开去,还在隔壁几个宿舍掀起过一阵吃花生的热潮。

    苏麦麦则纯粹就是爱嚼白晒花生的咸糯味儿。

    说来马嫂子和廖政委的院子收拾得也挺整齐利索的,东西满满当当,墙上挂的,柜子上摆的,瞧着就是家常过日子的氛围,能看出是个操持家务的好能手。

    而先前住在这的宋参谋爱人,在苏麦麦看来应该是个极简主义,家里不怎么开火,家具简单,连墙上挂东西的钩子都没几个。她和贺衍搬进去后,基本不用做卫生。

    就是不同的生活观念吧,所以两家才合不来。

    苏麦麦属于适应性强的一挂,比较世俗化,有卷的力量,也有吃喝玩乐睡的俗欲,怎么样都能看得入眼。

    锅里的茶叶卤水逐渐溢出香味,她查看了下火候,瞧见墙角靠着好几株晾干的花椒枝,枝杈上挂着一串一串的花椒粒。

    苏麦麦不免好奇道:“马嫂子很喜欢吃花椒呀?”

    “那花椒又麻又涩的,谁爱吃那玩意,是给廖政委补身子的!”头一回家里来客人,马妹花脑袋冲涌着亢奋,随口就是一答。

    忽而想起家属院婆娘们背地里议论自己的那些闲话,脸上表情暗暗尴尬。

    见苏麦麦没反应,又添补着解释道:“听集市上卖药的老药农说,花椒温补,入肺肾经,我就买回来给他补补。每天都得和生姜一块炖,干脆一口气多买点回来。”

    其实马妹花还听那卖药的说,花椒和生姜一起煮水可促进男人生育,而且植物要采集天地自然的精华,吃起来才更能补益。

    比如吃凉性的药草就清热解毒,吃热性的就补阳气壮阳,马妹花笃定只要足够壮阳,就一定能够生孩子。

    他们夫妻两人都没问题,她自己月月例假准时,更不可能怀不上。所以她就专门去当地农民家里连着花椒枝杈一起买回来,每到炖煮的时候摘一小把,这样就能吸收更多精华了。

    但她也自知不好对外头说,怕部队一群婆娘说她迷信。

    尤其那个满嘴簧段子的赵晓群,谁知道她能编出什么好话来!

    苏麦麦的奶奶注重养生,平常爱煲汤,她跟着奶奶耳濡目染对中药材也有浅显了解。

    便笑着说道:“没想到廖政委挺强壮的体格,还是个畏寒忌冷的体质呢。”

    廖满仓才不畏寒,他冬天还能冲凉水澡,每次冲完冷不丁地钻进被窝,让马妹花好一通踹。

    马妹花听得纳闷,忙问:“这话怎么说的,喝花椒炖水跟畏寒有哪门子关系?”

    苏麦麦答说:“花椒虽说温补,不能单独做药,畏寒怕冷、食欲不振的人当药喝还行,普通人喝久了,反而容易虚火上扬,阴虚火旺,用生姜炖就更温燥了,把好好的体质都喝虚了。”

    啊,啥?还能壮阳壮虚的?

    听得马妹花一阵心虚,她给廖政委吃这个,单纯是为了给他壮阳。那些鹿茸之类的太贵,部队里又不允许铺张奢侈,廖赴延身为团政委就更要以身作则了,马妹花买回来他也不会吃,还得挨他教训,于是就买了这些普通的食材。

    但没想把他补得更虚啊,不然老廖家还咋生后代?

    她忽然想到,封建社会的昏君好像吃壮阳药吃多了也会变虚的。哎呀嘛,怎么早

    没想起来呢!

    马妹花连忙紧张道:“那阴虚火旺有哪些表现?这都快吃了大半年了都。”

    苏麦麦回忆了一下:“好像就是口干舌燥,心苦气闷,呼吸吃力等等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听我奶奶说过,我们那的老一辈都懂一些基本中医道理。要不你找卫生所的军医问问去?”

    马妹花哪里敢去问军医,传开被别人知道了,一不小心就该说成虐杀亲夫了。要不就先赶紧停了,问问老廖有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再说。

    等到廖政委下班回屋,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扑鼻的香味,他太知道自家婆娘那厨艺了,不说多难吃,就平平淡淡日复一日。

    廖政委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门,直到在大锅灶的烟雾重重中,看到农村泼妇马妹花同志头上别着发卡,嘴角咧着陌生的讨好笑意。还有桌上摘了满满一大碗的花椒粒,他喉头一痛,才恍然进的是自己家门,没进错。

    “怎么,今晚要喝这么多?干脆噎死我算了。”廖赴延生无可恋地说道,做好了硬要吃就只有反抗到底的狠决定了。

    他在家庭上习惯脾气迁就忍耐,虽出身农村但有学识,一般不跟她计较。要突然对马妹花翻脸,就必须做好准备,顶住她第一嗓子那扯破喉咙的震山吼。

    马妹花则殷勤地把花椒粒往橱柜里一搁,擦擦手说:“想哪去了,今后都不用喝了,那玩意确实也没啥效用。我清炖了萝卜汤给你润润肺,这锅里炖的是萝卜,那锅煮的茶叶蛋。”

    无事献殷勤。廖政委不说话,按照这婆娘一贯的表现,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果然马妹花自顾自的解释道:“隔壁小苏说这花椒做药是温补的,不能一直补,补过头就补虚了,你最近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她还是很关心丈夫身体的,毕竟部队里工资补贴高,如果吃坏了身体转业复员,那自己就犯大错了!

    竟然这落后婆娘还会跟邻居主动打交道了?迈出去了突破的一大步。

    廖政委往地上一瞥,发现鸡蛋篮子空了,还有锅里她说的茶叶蛋,那不正是小苏之前煮出的味道吗?

    前两天还说不去打听、不送鸡蛋,关她鸟事,这行动起来比谁都利落。

    嘁,廖政委就隐隐想笑,但不能这时候点她,不然马妹花准得像爆仗一样蛐蛐一通,然后再次龟缩起来。

    他心里暗自感激,还好贺副团一家搬进来,若没有小苏的话,这花椒粒都不知道炖到什么时候。

    马妹花又催着问:“说你有哪不舒服的?比如心口苦不苦,喘气吃不吃力,赶紧说。”

    其实廖赴延身体很好,三十好几正当头。鸡蛋是食物,每天早上他被马妹花盯着不得不吞,但中药材这类可不能随意喝,得对症下药,所以他经常趁婆娘不注意就泼掉了。

    但廖政委还想吓唬吓唬马妹花,让她以后别再听信那些不靠谱的江湖秘方,于是就说道:“你才知道啊,我每天心里苦得喝水都呛喉,再咽几天花椒就快把血烧干了。但你非逼我吃,我也只能豁出去舍命陪君子,大不了身后青灰一扬,给你留一笔抚恤金。”

    他说着,一边痛皱眉头捶胸。

    “呸,你这张烂嘴,是逮着我心虚故意吓我的吧!”马妹花心里越发虚,佯装凶狠道。

    廖政委连忙见好就收,转而去掀锅盖:“你记住现在说的话,之后都不许搞这些虚头巴脑!这茶叶蛋味道怎么闻着怪熟悉的?”

    马妹花坦白:“问对面小苏现学的方法,那天不是说我不会吗,我这就给你煮出来。”气汹汹说完,取过他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不给廖满仓任何提出质疑的机会。

    男人比她小一岁,又是个部队政委,识字有文化,她对这身制服爱护得紧。

    *

    五点半钟,贺衍也从单位回来了,高大的身躯迈着笔直长腿,一手提个大网兜。

    网兜里装着海带干、头水紫菜、海虾和海鱼干、虾米、干贝。眼下八月多正是南方海岛物产丰富的时候,这些都是难得的好货,还有一提子绍兴老酒。

    苏麦麦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北疆风清云淡,晾衣服干得特别快,上午晒的,到傍晚就差不多干了。她挂到屋檐下继续晾着,免得入夜被露水打着。

    看见贺衍提东西回来,苏麦麦上前接过,刚接过手就闻到了浓浓的海鲜味,都把她闻馋了。

    她兴奋地问贺衍:“这些宝贝从哪来的?”

    晓得她是个吃货小馋猫,男人绿色的军装挺拔,噙唇轻语:“老家在海岛的战友休假回来,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刚结束婚假上班,一整天没见,回来看见女人垫着软布鞋,小腰细细的站在院子里等自己,他还怪想念的。大佬俊冷的脸庞浮现出连自己都陌生的柔和。

    苏麦麦脸蛋泛红,心悸悸地跳动,故作镇定地应道:“那今晚又能改善伙食了。”

    勤务员陈建勇也来了,贺衍从炊事班借了辆三轮车,一起推着两个旧铁架子回来。

    说旧其实还不算多旧,只是团部统一替换成新发的一批了,旧的贺衍就跟后勤折价买回来。一个是带门的三层铁柜子,一个是四层的铁架,够放很多东西。

    陈建勇漾着笑,看到苏麦麦站在院子里等贺副团下班,还给他把衣服都洗了。陈建勇感觉就跟肩上卸了重担一样,比自己结婚都高兴,之后再见到老首长和彭老师,不怕再有那股泰山般的压力了。

    他心想,贺副团这个婚结得真的好啊真的妙,难怪他那张千年冰霜的脸上,都能隐约挂着笑弧了。

    陈建勇乐呵呵地打招呼道:“小苏嫂子好,在等我们贺副团长回家来?”

    部队里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看见已结婚的女同志都唤嫂子。

    苏麦麦刚来还不习惯,这几天走在家属院,路上随便个战士都会礼貌地问声“嫂子好”,她也就适应了。

    苏麦麦弯起眉眼,答他道:“是建勇来了,辛苦你跑一趟。”把贺衍的东西接过来,让他匀出手去搬架子。

    贺衍默默有点吃味,觉得苏麦麦和别人说话自然又温柔,就算对陈建勇都比过与自己热络,与他说话却客气得好像同志间的套路。

    但知她还在考察自己,只得又把这种酸意按捺下去了。

    偏偏陈建勇一边抬架子,一边还兴冲冲回应道:“不辛苦,给小苏嫂子帮忙心里美!”

    第24章 第24章大家小家都要兼顾!

    今天下午陈建勇还接了彭老师打来的电话。

    知道贺衍结束婚假开始上班,明天又要去九旅出差,彭老师下午便从乌市总军区大院拨来了电话。

    电话先是陈建勇接通的,陈建勇照例问了声好,彭老师在电话里夸他工作认真尽责,说等他下次到乌市时,让姜阿姨给他做红烧鱼吃。

    又问了他一些儿媳妇小苏的情况,比如相处得如何,贺衍有没欺负她,平时对她冷不冷凶不凶之类的。

    陈建勇自然实话实说,答道:“苏嫂子性格好,和气大方,见人就笑,他们相处可贴心了。贺副团坐在办公室里,嘴角都挂着笑意呢。”至于贺副团有没欺负人家,有些事儿陈建勇也不知道算不算,这些是不能说的。

    听得彭老师那边放心不已,让他去把老四贺衍喊过来接电话。

    贺衍走到电话机旁,魁梧的身躯靠在桌台面,叫了声:“妈,什么事?”

    彭老师舒心地笑道,收到小麦送的丝巾了,颜色搭配得好,这个季节系着正合适。钢笔老爷子也很喜欢,藏到办公桌抽屉里放着呢。小苏真是个有心的姑娘,我们做长辈的还没见到人,她就准备了这么贴切的礼物。

    因想到老四一贯冷漠严肃,专注部队心无二用的行事态度,彭老师又特地叮嘱贺衍,必须对小苏再好点,人家小姑娘刚来北疆不习惯,日常应多关照体贴,别只顾忙工作,忽略了家庭生活。老爷子也提点说,结婚就不是单过了,是个军人就要肩负起责任,心里多装些份量。

    贺政委总是对这个英隽清朗的小儿子过于严厉,明明把人三口之家的结婚照,搁在了书桌正后面的柜子里,嘴上还要极苛刻地表达不满意。

    好在贺衍已经身经百炼,他启口淡道:“这些我都清楚,妈就不用操心了,你和爸

    多注意身体。”

    贺政委听到儿子提及他,终于便抢过彭老师的话筒,考问了一些联合战术演练的情况。

    两周后的六旅、九旅和十一旅联合演练,总军区非常重视,而这次的战略指导是由贺衍领头负责的。老爷子私下甚觉骄傲,开会时听到老伙计们夸赞贺衍的话,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一点风吹草动都关注。

    贺衍与贺政委之间虽父子如冰,就算没有太多情绪表露,但态度是上下级一般谦逊的,把父亲所问的都逐一解答了。

    贺政委满意地递出话筒,最后点一句:“以结束后的演练报告作为最终评定。另外,大家小家都要兼顾!”

    彭老师便接着感慨起来:“听你二姐贺涵回来谈起这事儿,没想到真是有缘分的。刚巧住的就是一个宾馆,不爱亲近人的贺昀见面就粘上人家小苏了,缠着要讲故事,一有空就想下楼去找她。你说这几年给你介绍过的女同志,哪个让贺昀这么亲昵的?”

    彭老师本来还寻思,以自家老四那冰川般的作风,倘若能找到合适的姑娘结婚,就算姑娘不同意一块儿生活,把小昀留给自己带也可以。没想到竟能相处得和睦融融,贺昀回到乌市后念叨了小麦妈妈许久。

    再说到这么好一个姑娘,差点因为自己心梗住院而退婚,彭老师就后怕不已。直怪贺衍不提前说明,没准提前说了,她都不发心梗了。这次多亏了老三贺钊和周茜两口子,提醒家里安排人去亲自见见姑娘,才挽留住了这桩亲事,还得是兄弟之间互相了解啊。

    贺衍心下冷笑,老三分明就是想拆台,三哥跟三嫂一贯兴风作浪,哪回不是把小事闹大,非搞得老爷子与自己怒发冲冠水火不容的。

    贺衍就说:“你让老三消停消停点,军用机场那么忙,别总惦记着我这点事。”

    “老四诶,怎么说你三哥呢,小时候不对付,大了还这样!你爸叫你一个月之后战略演练结束,必须带小苏回乌市一趟。”彭老师传达了老政委的指令,然后挂断了电话。

    勤务员陈建勇在门外适时探了个头,刚想躲起来,贺衍喊住他问:“刚才都跟我妈说什么了?”

    陈建勇瞒不住,只得挠头说:“就讲了一句,贺副团你结婚后脸上表情都柔和了,嘴角不自觉挂着笑。”

    贺衍高大身躯笼罩着阴影,严肃道:“我有吗?今后在老人家面前注意言辞规范!”

    陈建勇胆大豁出去:“你自己拿镜子照照就知道了,这个婚你结的满意与否,我可编不出假的来骗长辈。”

    刷地就跑掉了,揶揄贺衍上次扯谎说准备结婚的事来着。

    贺衍站去军容镜前整理军纪扣,分明就是那张冷峻的面孔,怎么竟觉得嘴角是真有点笑弧。

    一定是先入为主了,他正色坐下来办公。

    忽而又瞥见陈建勇探出的脑袋,小伙子用手指托了托唇线。贺衍侧过头狠瞪了他一眼,吓得陈建勇赶忙溜走了。

    这会儿站在家属区的院子里,把铁架子搬进储物屋,陈建勇笑着对苏麦麦说道:“彭老师下午打电话来,还专门过问了小苏嫂子呢,让我转达问候,不许贺副团长欺负着你!”

    贺衍不让他再说更多了,就想办法把他轰出去:“今晚团部食堂加餐,有你最惦记的那道红烧排骨,还不快去,去晚被抢光了。”

    这群战士一旦遇着啥新鲜事,就爱传播些有的没的闲话。刚才下班前,四团雷团长忽然走过来,拍拍贺衍的肩膀说:“可以啊贺副,平时对个人大事漠不关心,突然结了婚表现得异常突出!”

    雷团长比贺衍大将近十岁,两人搭档几年,工作上配合默契。尤其身为副团长的贺衍,在战略规划、部队训练和管理,还有与上级的沟通方面都能力卓越,让雷团长日常工作如虎添翼,因此说话时经常流露出老大哥的亲切感。

    贺衍刚开始不明所以,只问发生了什么?

    雷团长眨眼说:“还装糊涂啊,你家小苏同志都当场承认了,说你接连几晚上整活,没容人歇过。放心好了,咱们驻地哪个战友结婚没被调侃过,年轻干部别谦虚!”说着又拍拍贺衍的肩膀走了。

    贺衍在路上一问陈建勇,好家伙,原来是团里的一名士官,上午去洗衣池那边接了半瓶水,听见家属们正在议论,说贺副团喜欢极了小苏嫂子,两口子到晚上就轮流洗澡回屋。最关键是,苏嫂子竟然还落落大方亲口印证了,把个士官听得一整个脸庞刷红的就紧忙撤了。

    贺衍便有些无语,他与苏麦麦结婚这几日,最近的一次距离就是那天把他当抱枕蹭了一夜,之后就一直保持所谓的“安全距离”。

    竟然说他“贺衍同志能干,哪方面都挺好,会体贴照顾人。”

    ……她对自己客套,对外却是分外热烈。

    但这事儿贺衍还不好不承认,毕竟已经结婚了,正常夫妻都会有也都该做的事,他便只得任随他们说去了。

    贺衍可不许陈建勇脑袋一冲动发懵,再当着苏麦麦说出些什么话来。

    陈建勇最爱吃的菜系便是红烧了,一听说有红烧排骨,口水就直往外涌。团里那群兄弟吃饭狼吞虎咽的,去晚真没了!

    听到贺副团提醒,果然跟火烧屁股似的,蹬着三轮车就往团部的食堂飞赶。

    苏麦麦端着茶水走出来,正想邀请陈建勇留下吃晚饭,她今晚原本准备做一道拿手的红烧肉,再加上贺衍临时提回来的海货,又能加餐了,结果抬头一看只剩下一阵风。

    苏麦麦问贺衍道:“人呢,怎么这就走了?还想留他吃饭呢。”

    贺衍低头,看她手里仅握一只茶杯,魁梧的身躯稍俯:“只有他的,没有给我的?”

    苏麦麦仰起下颌,望见男人深锐的长眸里某种执着,抿了唇解释道:“你是自己人,又不是客人。”

    好吧,话听得贺衍刚才那稍纵而逝的酸意就彻底不见了。一天没见,发现她今天穿的又是初次遇见时的一套白衬衣黑裤子,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两人在储物间里调整了下铁架子的位置,然后把一些需要干燥储存的东西都给搁了进去。厨房里能用来放东西的柜子本来就不多,把东西搬去后顿时宽敞了不少。

    晚饭苏麦麦就用海虾干,做了一盘海虾焖豆腐。把切成薄片的紫茎蒜苗和葱头撒进锅里,与鲜橙色的海虾干一起爆炒出油汁,等到海鲜味满溢时,再放入老豆腐加水焖煮,出锅后只见整盘豆腐鲜香四溢,色泽鲜翠诱人。

    再有一道用五花肉和葱、姜、八角、桂皮,加上半碗绍兴老酒煮出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入口即化。

    又拌了一盘绿色的小青菜,蒸了红豆米饭。入夜六点多钟,厨房里的白炽灯打出澄亮的光芒,苏麦麦和贺衍在脸盆里净净手,两口子的晚饭就开动了。

    今晚正好风向往这边过,前所未闻的奇异菜香味便顺着窗户往外飘散,不仅飘到了院子里,还被风吹得飘到了更远处。

    首先就把对门的马妹花和廖政委香迷糊住了,好在两人事先煮了茶叶蛋,还不至于互相干瞪眼子。

    嗯哼。廖政委咳咳嗓,低头望着桌上的馒头夹菜:“不错不错,蛋煮的不错,再接再励。”

    阁老子的,竟然这廖满仓还懂得表扬人。马妹花别扭得,在桌子底下狠踹了他一脚。踹完又心虚,今晚开始先不用交粮了,等吃花椒粒补过头的虚火去了再说。

    其他家院里也闻到了这出奇的香味,正在扒饭的娃们舔唇咂嘴地问家长:“是什么这么香啊?”“老香了!从明天起,我也要吃这种味道的饭菜!”

    还有男人咕叨说:“瞅瞅人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嫂子们不甘心,一叶扇子拍过去,有的

    吃就不错了,还挑剔上来!嘴上这么说,自己也实在馋得不行。

    孟嫂子离得近,就顺着香味往院墙下找着,走到廖政委家的厨房墙外,终于闻见了这两天一直飘香的卤水味。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些香气扑鼻的饭菜竟然是从马妹花窗户飘出的!不对啊,家属大院谁不知道各家那点能耐,莫非马大巫是被什么点化了,怎就突然开了窍?

    孟嫂子猛地想起白天在屋顶上,看到疑似糖衣炮弹的小苏给马妹花递出过条子,心口一紧,连忙奔着柳淑芳的家里去了。

    第25章 第25章她这算吃了大佬的豆腐吗……

    四方的饭桌上三盘菜、两碗饭,苏麦麦吃得正香呢,俨然不知道香味飘出多远。

    贺衍吃饭讲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狼吞虎咽,实则速度快。一会儿苏麦麦就见他吃完了一碗,又起身去添了一碗,修长身躯坐到凳子上,夹起一筷子海虾焖豆腐。

    去火车站的路上听二姐贺涵说过,他在总军区大院生活长大,吃着姜阿姨做的饭菜,对食物口味也精细,只是在部队工作忙顾不上了。

    苏麦麦就好笑地用筷子碰碰碗边:“好吃吗,我的厨艺,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贺衍平日在团部食堂吃饭只叫“管饱肚子”,今晚这样的才叫“用饭”。

    他庆幸刚才把陈建勇打发了,否则眼前这一盘香气四溢的红烧肉根本放不了五分钟。

    男人隽朗眉峰微挑,他冷冽严肃惯了,忽然竟有些局促,沉声道:“你做的我都喜欢,能一直吃到是一种幸福。”

    白织灯下的军官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英俊容颜看得苏麦麦赏心悦目。

    但哪来的一直啊,两年后按剧情大佬就要转业经商离婚了。

    苏麦麦咬唇得意道:“说那么远去干什么,做一天吃饭搭子是一天。那今天我做饭,你负责洗碗。”

    做饭是乐趣,而洗碗则是麻烦。

    贺衍却不苟同,他既然结婚,就愿意付出行动把这样的时间一直复制,直到尽头。

    他爽朗道:“好。”瞥见屋檐下晾挂的衣物,又看了看苏麦麦白皙似雪的手腕,说道:“从今后碗都归我洗,衣物也归我洗。有我在的话,这些家务力气活你别干。”

    苏麦麦疑惑:“我的衣物也给你洗吗?堂堂贺副团不怕人家笑话,说我使唤你,妻管严?”

    贺衍并不把这放在心上,他只希望苏麦麦和自己结婚,过得是舒心惬意的。

    淡声应道:“你能帮我洗,我也能给你洗,没规定家务活一定要女同志承担。包括如果你不想做饭,那我们就去吃食堂,别累着自己。”

    快看看!谁说的大佬又凶又冷没人情味的,分明是个多么好的顾家老公。工作上能力精锐,不代表在家不优秀啊。

    “看来我选了个好男人了,辛苦贺衍同志。”苏麦麦便顺水推舟地卖起了乖。

    吃饱餍足的她拿起下午看的小说,横在藤椅上一躺。

    那天和二姐贺涵在市里买结婚用品时,她顺便也买了几本厚厚的小说,用来消磨时间用。

    三本革命历史小说,四本众所周知的世界名著。名著她初中时早就看过了,隔了这么多年内容忘得差不多,正好相当于重新看。革命历史小说是头一回看,竟看得扣人心弦,一看就停不下来。

    不过这藤椅和沙发没得比,薄薄的藤编椅背,靠起来还没有人体受力承托。苏麦麦搁了个睡觉的枕头在藤椅上,心里想,周末去拿卫生巾时,顺便再叫周杏花做几个抱枕好了。

    她一边看小说,一边用余光瞄着灶台旁魁梧挺拔的男人。

    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大佬洗碗也井然有序,白色衬衫袖子挽起来,窄腰长腿,基本不发出什么碗勺磕碰声,但是洗得很熟练。

    哪怕不吃不撩,也是真养眼啊,看得苏麦麦都快要打瞌睡了。

    忽而被贺衍发现自己在偷瞄,她又故作正经地清清嗓子转去了另一边。

    贺衍凛眉笑,瞥见女人窝在藤椅上,像一只卷成圈圈的小猫,他的目光便轻易不舍移开。

    苏麦麦这身材就纯粹看着瘦,实际柔柔肉肉的,穿上纯棉睡衣后更是圆圈的一团,很让人莫名有种掐掐捻捻的欲。

    贺衍克制着自从遇见她之后,就经常从胸腔涌起的灼燥,沉声提醒她:“今晚澡堂子开放,要去洗澡吗?”

    去啊,做了红烧肉,感觉身上一股饭菜味儿,苏麦麦正打算冲澡呢。

    她迅速地翻身爬起。

    两人便各自拿了脸盆、毛巾、香皂和替换的衣物,往家属院的澡堂方向出发了。

    澡堂一般从下午五点钟开到晚上九点关门,这会儿七点刚过,已经有不少人家洗完了在往回走。

    苏麦麦白天在洗衣池唠过嗑,脸熟的嫂子就多了起来,路过身边熟络地打招呼道:“贺副团和小苏也去啊?”

    “瞧你们,小两口走哪都形影不离的。”

    个个笑容里透出一股暧昧的气氛。

    苏麦麦自然心知肚明,那是因为她默认他们已做真夫妻了。但她仰起头往旁边的贺衍看去,发现男人熠熠的眸光底下似也藏着了然。

    苏麦麦就干脆明说道:“白天她们调侃你喜欢我,我擅自承认了,还夸了你能干负责,体贴照顾人。你不介意吧?”

    贺衍在部队待久了,知道刚结婚的战友都难免会被调侃,他倒是没什么。

    只听到苏麦麦大方泰然地说出自己喜欢她,便不自觉地深凝了她一眼。却看到她神色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

    他目光敛沉,发问:“就只说了这?听着是实话。”

    什么意思,哪句是实话,莫非他指的是他喜欢自己?

    苏麦麦紧忙拨动心绪,吞吐道:“还承认了你接连几个晚上整活……”

    咳,虽然已从陈建勇嘴里听说,但被苏麦麦这样直白地形容出口,贺衍还是猛地一呛。

    他应道:“你夸我能干,他们就能想到别处能干去了。你不介意的话就无碍。”

    苏麦麦可没说介不介意,她只是觉得与其被发现假结婚,还不如认为是真夫妻更方便。

    “也不算介意,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麦麦脸颊泛起红晕,两人对望了一眼又错开视线。

    二团团长媳妇苗素莲带着十一岁的闺女,还有外甥女姚红霞,也从另一条道上往这边走过来。

    苗素莲先让陈团长带八岁的二儿子去洗完澡回来,在家照顾还未满周岁的老三,自己这才又带着大闺女和姚红霞再来。

    姚红霞穿着一条向日葵花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一飘一飘的,抬眼瞥见对面自己朝思暮想的年轻军官,心口便是收紧。

    再看见只穿白色栀子花底衬衫黑布裤的苏麦麦,不知道为什么,穿得这么朴素的苏麦麦看着都能和贺副团那么搭。

    姚红霞润了润唇上的口红,然后露出笑脸迎上前来:“麦麦姐好巧呀,你也去洗澡?”又特地顿了一顿,转向贺衍:“贺副团长好。”

    贺衍对姚红霞没多大印象,陈团长虽然提过一次,后面他就抛之脑后了。家属院他在结婚之前也几乎很少来。

    他回了一句“你好”,见苏麦麦有伙伴儿,就对她温和道:“那你们一块,我先过去了!”

    男澡堂在女澡堂子的对面一座。

    苏麦麦点头。

    姚红霞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往左边的大门拐进去。

    澡堂里是一个长条形的砖房,四排花洒,谁要洗就站在花洒底下,自己把开关拧开,热水就洒了下来。

    雾气氤氲的室内都是女人们在谈笑,苏麦麦是南方人,从没进过澡堂,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地兜着掩着。一会儿看大家都在各顾各,就放松开来了。

    嫂子们也只是透过雾气,时而往她这边瞅上几眼,露出“哟,贺副团家的媳妇儿这身段叫好”的喟叹。

    倒是姚红霞,自己在旁边的花洒洗着,下意识却总往苏麦麦的这边瞥。苏麦麦乌黑的长发在水龙头下撒开,眼角的一颗褐色小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莫名显得娇憨妩媚,姚红霞几次忍不住瞥。

    看苏麦麦果然用的只是普通的上沪牌椰子香皂,姚红霞就记在了心里。

    从澡堂子出来,贺衍已经洗好等在外面了。男人高大的身躯穿着制式白衬衣,挺展地站在空地上,燃了支香烟,看见苏麦麦过来,顺手就在指尖掐灭掉了。

    姚红霞还黏着苏麦麦一起走,苗素莲在对面委实都看不下去。她亲姐的亲闺女,苗素莲还能看不穿姚红霞心里想的是什么?

    痴怔了都。

    出来洗个澡还要化几遍口红!

    贺副团要能钟意你,当初老陈想介绍时早就表态了。眼下苏麦麦被柳淑芳怀疑身份,最好先别和她扯得太频繁,就算想嫁,也得等到贺副团先离了这段婚再说。

    苗素莲就在那边喊道:“红霞,红霞你过来,你带着大妹一起走。我得先赶回去,出来这么久,怕老三肚子饿见不着我该哭了!”

    姚红霞只得不情不愿地过去牵起表妹陈蔷。

    洗完澡散步回去,八点多钟的北疆开始有了入夜的黑朦感,天空中的月亮近得就像挂在树梢上一样,仿佛伸出手就能够得着了。

    在昏暗中的白杨树下,各院的灯泡黄澄澄的透出亮光,人们往来穿梭着,有穿各色衣物的家属孩子,还有挺括的绿色军服。听着耳边热络的招呼声,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真实感。

    苏麦麦眼中露出新鲜的诧异和陶醉。

    贺衍低头窥去,望见女人刚洗完澡出来的脸颊,肌肤莹白柔嫩中泛着粉。他莫名深受触动,就牵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能喜欢这里就好。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四处看看,满足你游览疆省的愿望。”

    怎知苏麦麦尚在陶醉之中,被男人孔武臂膀一托,就轻盈托去了他怀里。他本是稍倾身,苏麦麦乍然仰起头,嘴唇便擦过贺衍的下唇,严严实地在他唇上触划过。这就好像亲了他一口,空气一下子凝顿住了。

    苏麦麦糗极了,她这算吃了大佬的豆腐吗?千万别是什么初吻呐!

    察觉某人一瞬臂力加重,她的手被攥着抽不开,只得迅速地润了润唇,岔开注意说:“没事。你忙你的工作要紧,有空了再说。”

    这却是贺衍非正式意义上的初吻,女人的红唇柔软无比,带着馨香味儿迅速划过的一刹那,那无可言喻的悸动就遁入了他冰冷的心底。

    这下有事了。贺衍在心底默然腹诽。

    结婚后的正式夫妻可以牵手了,他牵住就没放开过。

    苏麦麦的确挺喜欢北疆的人文,尤其是在这里,还能体会质朴积极的军旅生活。她任由贺衍牵住算了,但因着男人粗粝的手掌,而痒痒的在他掌心里磨了磨。

    “贺衍,你手掌怎这么粗糙啊。”路上,苏麦麦问道。

    贺衍直言不讳:“十七岁就当兵上部队了,拿过枪打过仗。”

    *

    晚上睡觉,苏麦麦换了一件套头的睡衣,又把之前大红色的结婚被套换下来,换成了八十年代流行的纯棉国民老床单。浅蓝色印着简单花草的图案,这种床单又厚又耐磨,睡着还舒服。

    她把多余的一颗枕头搁在中间,贺衍瞧着怎的忽然不自在。

    经过这几天,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只要苏麦麦不主动提出,他便不会再往别的方面想。

    男人凝着苏麦麦忙里忙外的动作,便道:“之后别放了,我说过不介意被你抱,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放着个枕头睡不舒服。”

    苏麦麦也觉得不舒服,这时候的炕宽度不到一米八,再搁个大枕头,感觉翻身的空间都被限制了。

    再而且,她每天早上醒来其实都还搭着半条腿在贺衍那边呢,搁枕头跟没搁枕头并无太大区别。

    但她望着贺衍魁梧的身躯,这男人看着瘦,其实全身肌腱硬朗,体格健壮。苏麦麦只要一想起新婚夜某个瞬间估测过的数值,就觉得自己还是别煎熬那点儿薄弱的道德与意志了。

    大佬不会做什么,可她忍不住馋啊。在没有TT计生保护的情况下,这种馋就是考验道心。

    尤其大佬还这般克己自律、豁达坦荡,苏麦麦若再心怀不轨,可就太那什么了。

    她就还是把枕头隔着,应道:“就放着吧,我介意抱住你。”

    还是不愿意与他亲近,都向她承诺过不会逾界……

    贺衍容色微沉,稍许落寞,然后淡哂地扯了电灯线。

    ……

    清早起来,苏麦麦却踢飞了枕头,发现自己整个儿埋进了贺衍的胸膛里。

    她思来想去都琢磨不透,她是哪里飞出的一脚把枕头踢地上了。但看着贺衍随意她四俯八叉地扑在他身上,正气凛冽地巍然不动。

    她又觉得难为情极了。

    不好冒失地抬起头来看他。

    昨晚还说介意抱他,结果今早上扑得比什么都紧。两条大腿夹着他硬实的腰腹肌,两只胳膊也扒着他的脖颈……苏麦麦,你的矜持呢?!

    “唔,我好像睡得有点过头了。”苏麦麦在贺衍的胸肌上啮了一小口。

    贺衍才答“没事,习惯了。”只觉浑身绷紧,紧接着就见女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床溜走了。

    贺衍耳际灼烧,低头看着被她留下的细小牙印,唇边掠过一丝冷笑,随后也穿了军装起来。

    ——抱他的才是真实的她自己,每天晚上若非贺衍给她拾枕头,苏麦麦都不知踢飞过多少次。昨晚不过存心没给她捡起来、掖回去罢了。

    男人一早上憋着未语,从洗衣池那边连续打几趟水,把水缸灌满了。又用自行车驮来四桶搁着给她备用。

    简单吃过早饭,他就要出发了。这次是六旅、九旅、十一旅的三旅碰头研讨会,估计要出差一周。贺衍做为主要的战术指导,和三团的季团长,还有庄参谋长,以及三名营级干部一块出发,一共派出两辆车。

    出门前,他在镜子前正了正威严的帽檐,提起整理好的军用拉链行李包,对苏麦麦说:“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

    苏麦麦假装若无其事,轻拍他领章,落落大方道:“去吧,我吃好喝好睡好等你回来。”

    贺衍迈步出门,绕到车副座驾,拉开车门前又望了院子一眼。苏麦麦正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含进嘴里,冲他挥了挥手。

    贺衍薄唇一哂,吃货小馋猫,先记着这笔账。

    勤务员陈建勇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贺副团才刚分开,这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最近这小子嘴皮子越来越溜,贺衍正想削他,瞥见后座上的季团长和两名干部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按捺住了,应道:“开车。”

    第26章 第26章闻一闻都快要堕落了,怎……

    爬到床上睡了半小时回笼觉,苏麦麦把屋檐下的衣服挂出去再晾晾,便提着小菜篮子去了驻地的供销店。

    供销店大概五六十平米左右,进门的左侧是一排漆着与部队颜色相衬的绿格子玻璃柜和货架,主要卖些日常的生活工业用品和零食,比如肥皂、开水壶、塑料桶、毛巾牙刷、饼干、糖果之类的。

    还有几个卖蔬菜肉类水果的台架子,东西不算多,有时会闪现一些新鲜紧俏的货品,得看运气才能恰巧撞见。

    比如苏麦麦发现竟然有卖碎散的黑焦糖,她想起自己好久没喝奶茶了,顿时嘴馋得不行。

    在这个年代买糖需要凭糖票买,好在票据方面,一直单身的军干部贺衍是很充足的。

    听售货员说这黑焦糖是偶尔才进的货,平时没有的,因为价格贵,一斤就要一块六毛钱,比猪腿肉都贵上五毛多了,不知道进货了会不会有人买。

    苏麦麦毫不犹豫地叫售货员称了两斤,放着备用。

    又买了两把红薯粉条,三斤冻鸡翅,还有半斤鲜豆芽和小葱、香菜等配料。

    付过钱后,提着菜篮子去了旁边的报刊亭。

    负责报刊亭工作的是个年轻家属,叫汪婷,二十三四岁左右,正怀着个大肚子呢。听说是娘家和婆家都没啥人了,所以就申请来随军了。随军前汪婷是县里的图书馆馆员,后勤部就给她安排了在报刊亭的工作。

    苏麦麦买了上个月和这个月的妇女文摘、人民文学等几本大众知名的刊物,准备研究研究文章风格,试着投投稿,还能赚点儿稿费存着。

    又向汪婷打听报刊的订阅,汪婷说下半年的订阅时间已经过了,明年的订阅还没开始,估计得到十一月份。苏麦麦便暂时搁着了,另外又买上几本解放军的杂志,想了解一下军旅文学。

    汪婷见她一口气买这么多本书,还提着一篮子菜,就热心地拿来细绳子,把书摞齐系了个结,方便她路上提着。

    苏麦麦谢过,笑着往家属院回去。

    隔壁的供销店里,柳淑芳悄默默地站在蔬菜台子前,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土豆,眼睛却时时在关注苏麦麦的动向。

    等苏麦麦前脚一走,柳淑芳就立刻跑到了报刊亭前。柳淑芳凭着自身八卦无敌的属性,和大院里的谁都熟悉,跟汪婷打了个招呼,就热络地问道:“刚才小苏过来都买了啥啊?我瞅她像个有文化的,也想跟着她的品味看书学习学习,提升一下自己。”

    汪婷没多想,便把苏麦麦买的几本书都指了指,应道:“一口气买了好多,家属院属她单次买书最多本了。”

    部队里大多数嫂子都被柴米油盐和孩子绊着,还有的嫂子不到小学文化水平,平时没啥闲情逸致买这些杂志,倒是给孩子们买几本优秀作文选集更常见。

    汪婷因此打一眼见到苏麦麦就印象深刻,说起她的语气都乐盈盈的。

    这在柳淑芳怀疑的眼神看来,越发觉得苏麦麦的伪装水平是相当高端的了。

    她一看,好嘛,妇女文摘、人民文学……这是要深入打入群众内部啊。

    还有解放军刊物,这些内刊在外面是买不到的,小苏随军进来可没闲着,天时地利了,转头就开始研究起来!

    柳淑芳越想疑虑越深,把书一搁,佯作讪讪笑道:“不算便宜哈,我拖家带口的和她们没娃的年轻人比不了,先不买了,等她看完我问她借阅吧。”

    话说完,紧忙颠着步子往孟嫂子的家里去碰头。

    昨晚孟嫂子闻到马妹花窗外那阵奇异的茶叶卤香后,就喊上柳淑芳、苗素莲,还有周枣花一块来商议了。

    苗素莲洗完澡回去,才给老三喂完奶,本来无意掺和。在她看来,这事儿很大概率是柳淑芳揪着芝麻粒当棒槌,闲着瞎折腾。

    那贺副团得有多少人给他介绍过对象?漂亮身材好的更不是没有,比如她外甥女姚红霞就条顺盘亮的,比谁差了?可他眼皮子都没抬过,哪能是轻易被忽悠蒙蔽的角色?

    但事情就怕万一,万一真被柳淑芳怀疑对了,那么贺副团娶了有问题的小苏,就变相等于犯了错误。组织上为了弥补损失,必然要催促他尽快再婚,这个时候根正苗红在部队幼儿园上课的姚红霞就可以接进来了,苗素莲就能趁机给外甥女谋好处了。

    苗素莲便也架着毛线针,顺便过来听听进展怎样。

    她心眼子多,只听不说话,周枣花则是个实诚的,孟嫂子呢听风就是雨,于是就都由着柳淑芳大肆发挥了。

    几人从晚上八点多叽咕叽咕到九点多钟,眼瞅着十点半就要熄灯,才被各家老公给喊了回去。

    今天她们分配的任务就是,孟嫂子继续靠着位置的便利,在屋顶上随时监督苏麦麦的一举一动;柳淑芳当面去跟踪打探苏麦麦;而周枣花则负责从疑似被动摇的马妹花嘴里挖出信息。

    扑通——

    上午十点钟,马妹花把一扎花椒杆往垃圾站丢掉,拍了拍手上的灰。

    假装跟过来倒畚斗的周枣花,做着恰好遇见的模样,笑问道:“哟,马嫂子怎么把花椒杆子都丢了?”

    家属院里没秘密,谁不知道马嫂子逼廖政委吃花椒粒的事儿。就算明面上没人敢提,马妹花也心知他们个个都知道。

    她才无所谓呢,别人爱咋想咋想去,日子是自己的,她乐意咋过就咋过!

    她转回身来,看到是周枣花,满腔的脾气就顺下去了点。

    周枣花在家属区人缘挺不错,还有个很会做衣服的二妹周杏花,大家要做衣裳经常去她妹的店里。她男人老刘又是炊事班的班长,有时也帮着廖政委代买些东西。

    马妹花也不遮掩,就直说道:“吃了没啥用,听小苏说这温补的热性东西也不能长期乱吃,正常人补过头反而补虚了,今后都不用了。”

    老天鹅啊,这家属院就没人敢戳马妹花的霉头,谁都怕点爆她的烟花筒,就连廖政委拍桌子都无济于事。竟然小苏敢开口提起这个,提了不仅没事,她还听进去了!!

    周枣花惊愕不已,暗道小苏姑娘真胆大啊,顶着这么大火力解救廖政委。

    周枣花故作平常地问道:“那怎么不劈成柴火烧了,扔掉多可惜呀。”

    马妹花做贼心虚,不愿意拿来烧。她总觉得这是自己把廖满仓补过虚的物证,烧了做饭吃到肚子里,心里更不安妥,她就咧咧嘴角含糊道:“不、不烧了,味得很。”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茶叶蛋,当着周枣花的面,把那焖煮得整颗皲裂细纹的茶褐色鸡蛋剥开,悠哉悠然地吃了起来。

    顿时,浓郁的茶叶和卤水混合的香味溢散开来,周枣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太香了吧!

    茶叶蛋常见,大多数人煮茶叶蛋就在茶叶里加鸡蛋和酱油、盐巴煮熟就好了,当真没闻过这么香的!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只有马妹花吃东西的声音。马妹花自然知道这香味的魔力,吃得更是满脸骄傲起来,越发旁若无人地嚼着。

    周枣花瞅瞅四周没别人,实在受不了便咽着口水问道:“这是茶叶蛋吧?怎么闻着像又不像的,怎么煮出来的呀?”

    马妹花刁蛮粗鲁惯了,也不会跟人客气,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当然是茶叶蛋了,想知道?这是独门秘方,我同院的小苏教我的,你要尝尝?”

    好像结交了一个新伙伴,让她底气顿升了几百层,她说着又掏出一个来。

    整个家属院没人吃过马妹花家的鸡蛋,都知道她家鸡蛋好,但一则她家的鸡蛋是被用来嘲笑的,二则她也没打算分享给谁鸡蛋。

    可这香味实在香的厉害,周枣花又不放心地凑近前道:“小苏给的啊?是用什么材料煮的,别掺些怪材料吧?”

    有怪材料才怪,在家属院能买到什么怪材料,每天供应的就那些!

    在马妹花的眼里,苏麦麦的日子过得仔细又有滋味,小姑娘笑眸笑面多招人喜,实在要挑剔也就是有点儿娇气,但哪能是什么坏人。

    她自然一点也想不到苏麦麦被怀疑身份了,却认为大伙都当她是马大巫,怕她下毒害人。

    马妹花就不耐烦地黑了脸:“人小苏写在纸条上的,八角、桂皮、老酒、姜和冰糖,啥啥都当我面做的,没毒,不吃拉倒。”

    话还没说完,茶叶蛋已经被周枣花抢了过去。

    直到周枣花吃完了茶叶蛋,香迷糊地走回到孟嫂子的院里,还在唇齿留香着。几个人讨论重点,她心不在焉,张口就答说:“好吃,真好吃,还想再来几个。”

    那剥蛋壳的手指残留的香味,也把柳淑芳和孟嫂子都唬住了:“你吃她东西了,啥味道?”

    “叫你去盯梢马妹花的,你竟然也被她腐蚀了?”

    本来叫了苗素莲一块过来讨论,但苗素莲推说要带孩子,没空过来。柳淑芳也不想有太多人分去功劳,就没勉强她。

    “没过够嘴瘾,吃完一个还想吃下一个,咋整,要不我问问她是啥方子。”周枣花只记得好吃,俨然忘记了昨晚柳淑芳的任务分配。

    这下柳淑芳更确定了,糖衣炮弹小苏给她们用了迷魂香!用轻巧的食物就把两个光荣的家属腐化了。如果她真

    是潜入的坏人,那这段数也未免极其高超!

    几人商量了一下,这事儿恐怕还得找个思想觉悟更高的家属参谋参谋才行,当下便马不停蹄地去找四团雷团长的爱人乔秀芬了。

    乔秀芬是伊坤市的妇女代表,平时遇到什么事儿都比较端得住气。

    听完几个家属一说,本能的觉得不太可能。

    人家贺副团是个多么优秀的军人干部,眼光锐利,炯炯有神,岂能轻易被人蒙骗吗?

    而且也知道柳淑芳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格,但这事儿既然她们提出了,自己同为四团团干部的家属,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有义务亲自去打探一下虚实。

    乔秀芬刚好才听雷团长回来吹过枕头风,说人贺副团最近几晚上可忙着呢,所以男人不是没感情,是没遇上对的人。

    乔秀芬起初还觉得挺好,贺副团是老雷的得力搭档,在部队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以后和自家老雷在工作上更加心无旁骛了。

    她可不能让人破坏了家属院的和谐。

    乔秀芬做为妇女代表去市里开会时,知道很多厂子、社区都有家属委员会之类的自体组织,用来处理居民生活上的问题。但他们部队家属院目前还没有,大家都各顾各的三瓜两枣,遇到问题了也没个可商量的地方,都只能私下去解决。

    于是下午两点多钟,乔秀芬就带着孟嫂子和周枣花、柳淑芳一块儿到苏麦麦的院子来了。

    原本也叫上苗素莲,但苗素莲圆滑,这事儿她乐见其成,但不跟着掺和。

    大家过来的理由是,小苏这才新婚燕尔,贺副团就出差去,怕她孤单,陪她唠唠嗑。柳淑芳还贡献了自家院里刚摘的一颗大南瓜,抱着过来说送给苏麦麦尝尝。

    苏麦麦正在厨房里不亦乐乎地煮奶茶、捏香芋圆子呢。

    上午看到卖黑焦糖的,她就想着喝奶茶了,没有珍珠粒没关系,自己蒸芋头,用米粉和芋头一块搓香芋小圆子来代替,没有椰果也行,可以用坚果嘛。

    她还在盆里泡了红薯粉丝,煎着鸡翅。

    贺衍不在家,她准备给自己来一顿躺平快乐堕落套餐,加倍甜的奶茶,鬼畜麻辣粉丝,再来一盘孜然香煎鸡翅。美翻了,吃完往床上一躺,拿起小说看看,然后摸着肚皮睡个觉。

    乔秀芬几人刚进院子,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多层次香气。有红茶香,牛奶香,芋头香,孜然香,还有奇妙的鸡肉香……

    要人命了!

    乔秀芬首先纳闷,默默看向柳淑芳:“你不说她是潜入的坏人吗?怎么人家好好在家做吃的呢?”

    柳淑芳尴尬对口型,挡不住香味萦绕,她才刚进门就觉得自己重心已经被熏得有些不稳了:糖衣炮弹,糖、衣,首先得拿吃的收买人!

    一边示意口型,忽然瞥见对门的廖政委家,开了个小窗缝,马妹花正暗戳戳探着个脑袋也往这边瞅。

    不确定马大巫是否在帮小苏望风,马妹花这没立场的动摇的叛徒,枉自己还以为她骨头硬到难磕,暗暗还有些佩服她那股劲,结果几颗茶叶蛋就给她放倒了!

    柳淑芳立刻闭嘴。

    乔秀芬就只好整理精神,谨慎对待了,冲门里喊道:“小苏在家呀,我们过来找你闲聊会儿天。”

    苏麦麦捏完香芋小圆子,正打算下锅开煮,见到院子里来了几个家属,连忙迎出去招呼:“是乔嫂子,你们来得正巧,一会儿有好吃的了。”

    热情地把人让进来。

    只见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厨房里,一口铁锅上滋滋冒着酥油的鸡翅膀,还有汤盆里浓浓香气扑鼻的红茶。多闻一闻都觉得快要堕落了,怎么办,还进不进去?

    咕噜,饶是柳淑芳意志坚定地想拔腿离开,脚步已经迈出去了,还生生地咽了口口水。

    第27章 第27章看来那个军嫂真是福气来……

    刚摘下来的新鲜大南瓜,圆滚滚的青绿色瓜皮上带着点儿黄,一看就饱满肉厚。可以用来清炒南瓜丝,或者蒸熟了做成南瓜饼、搓南瓜小圆子,口感都是很美味的。

    苏麦麦听说嫂子们前来陪自己聊天,怕她寂寞,心里感动到了。

    在家属院躺平不仅吃得好,睡得香,名义上的丈夫还是个工作优异又顾家的好男人。今早出差前,贺衍把昨天的衣物和换下的被褥先洗晒了,挂到晾衣绳上然后才去的,把个对面的廖政委夫妻俩瞧得都呆怔了一下,他挽着袖子倒是面无波澜,风轻云淡。

    现在东家西家的邻居们也这样温暖热心,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苏麦麦一定会在家属院度过舒心愉快的两年,直到贺衍转业提出离婚后。

    苏麦麦拿出钱夹,要给柳淑芳付南瓜钱。

    柳淑芳哪里肯收,顺口就道:“一个南瓜而已,我那院子里结了不少,吃腻了送人,这几个嫂子都收到过。”

    话说完,又生怕孟嫂子她们误以为自己被香味熏动摇了,想跟小苏姑娘套近乎,连忙又正了正色。

    苏麦麦便没再推来推去的塞钱,邀请几位嫂子在堂屋坐下,一会儿尝尝自己的手艺。

    她抱宝贝一样地捧着南瓜,放去了旁边的储物屋里。心说,等过几天贺衍出差回来,再做了一块儿吃。

    于是嫂子们便看着小苏姑娘热完黑焦糖牛奶,搅拌融入到浓郁的红茶里,又从锅里捞出煮好的香芋小圆子晾凉。她再用筷子把焦黄的鸡翅翻一翻面,转而开始往锅里下红薯粉条。

    不一会儿功夫,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就大功告成了!

    角落有一张先前张参谋夫妻留下的折叠圆木桌,苏麦麦瞧着还能用,就没叫贺衍清理去。

    她把桌子在院中支开,拿出二姐贺涵送的那套玻璃碗,一套十二块碗。苏麦麦把黑焦糖芋圆奶茶分装了六碗,盛起满满一盘焦香扑鼻的孜然煎鸡翅,再有她的重头戏鬼畜麻辣粉丝,就招呼嫂子们开吃了。

    奶茶是加倍甜的,黑焦糖自有一种独到的焦糖香气,口感甜腻软醇。鸡翅煎得酥黄溢油星子。麻辣粉丝里则加了肉沫、豆芽、海带丝和千张丝,油泼辣子撒在汤面上,热气腾腾泛着诱人的红光。

    嫂子们平时吃惯了手擀面、拉条子、蒸馒头等家常主食,这种做法的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都忘记了来的目的。

    苏麦麦拭干净手,走到对面,热络地邀请马妹花过来一块儿尝尝味道。

    马妹花起初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推脱不来,扶着门把说:“我就不用了,我过去还扫大家兴,不自讨没趣!”

    乔秀芬笑着扬声道:“人多了才更有兴致,马嫂子也都过来吧。”

    她同为团职家属,还是妇女代表,有责任搞好团结,而不能单独孤立哪家邻居。平时马妹花不爱搭理人,乔秀芬不常见到,今天是难得的一次好机会。

    耐不过院子里实在太香,马妹花就走了出来。不过和柳淑芳四目相对一眼,又互相尴尬地冷了场。

    柳淑芳的嘴里什么八卦都能传,一支鹅毛都能被她传成大铁柱,马妹花和她撕过嘴仗。记得那次李教导员的儿子贪玩掉进废锅灶里,马妹花好心抱起,就是柳淑芳传言马妹花要生火的,气得俩人差点儿都干仗起来,最后还是被各家男人硬生生扯开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咳咳嗓子,凶的凶,理亏的理亏,都把座位拉开坐远了一些。

    不过一开吃就忘掉这些不快了,又麻又辣的烫嘴劲儿直冲脑门,上头得很。吃得大伙儿嘴皮子火辣辣的,眼睛也泛泪光,偏偏却还好吃得停不下来。

    辣到两边脸蛋发麻时,喝一口甜腻浓醇的奶茶缓缓,甜到齁就再啃一块鸡翅,立刻又被鸡肉的香味馋迷糊了,

    越吃越带劲。

    你说啊,啧啧,都是些平常的东西,怎么在锅里捞捞搅搅就能做出这么绝妙的味道来呢!尤其像鸡翅这种部位,都没啥肉,平时大伙儿都不爱吃,有的人家就拿去喂狗了。没想到在小苏的厨艺下竟能这么香,恨不得把鸡骨头都给吮光了。

    苏麦麦也吃得心满意足,她吃辣等级早就锻炼得很强了,不像嫂子们吃得面红目赤的,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暗道,这是没有可乐,不然可乐鸡翅也好吃。下次给贺衍同志试试,好队友应该有口福同享!

    改革开放后,可口可乐就进入了国内市场,虽然伊坤买不到,但还是能买到本土的国产可乐,改天她去市里的国营商店找找看。

    孟嫂子捞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根粉条,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又把汤都端起来喝。

    吃得舒坦,唠嗑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忘记了平时的嫌隙,连柳淑芳和马妹花都边吃边讨论起了怎么养鸡更能下蛋。

    孟嫂子向来容易墙头草,一时嘴快地说道:“我就说小苏这么热情好客的一姑娘,怎么能是糖衣炮弹……唷,不是误会吧。”

    被柳淑芳在桌子底下紧急掐了一把,她最后的那句话倏地收了口。

    苏麦麦:??纳尼?

    糖衣炮弹?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她来说,是个比较陌生的词汇,苏麦麦诧然之下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原身爷爷是生产队的干部,根正苗红农村乡镇出身啊。

    咳咳哼!趁她还来不及仔细琢磨,柳淑芳赶忙重重咳嗽,接过话题道:“今天可惜苗素莲没来,错过了这么爽口的一顿。被孩子绊住了她是,这二娃都八岁了,儿女双全,哪儿想又生了个三娃当宝宠着了。”

    完了完了,一个个都是吃懵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轮到周枣花使劲地挤眼睛:别提孩子。别提孩子。

    柳淑芳完全没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千万别被苏麦麦听出口风了。

    女人们凑在一块不就聊男人和孩子嘛,于是又改问乔秀芬道:“家属院独生子女的可不多,乔嫂子你就算一个,怎么不继续生呐,就一个闺女多寂寞?”

    这时候还没开始狠抓计划生育,各家两三个孩子的很常见。

    乔秀芬三十二了,就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岁,没有往下生。

    她心里是觉得生不生都行,便答道:“一个就够了,也不是我特意不生,就是没再怀上。”

    话音未落,气氛顿时怪异。都知道这里有个人最热切盼望生娃,又偏偏怀不上而最仇视孩子,千绕万绕还是戳到人烟花筒子了!

    马妹花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发现谁都在看自己。

    她知道这群人心里咋想的,当着小苏的面她也不搞事情,就干脆豁着嗓门道:“咋的,都看我做什么?我就不会生了能咋?不就生孩子嘛,乔秀芬你有一个就是一个吧,关我鸟事!”

    大伙儿连忙岔开话题,都怪刚才吃得热火朝天,差点就破坏了难得融洽的气氛。

    一时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过来找苏麦麦的目的。

    说句心里话,其实乔秀芬觉得不太可能。刚才进院子后,只见着贺副团和小苏的新居收拾得干净利落,家具也简单,墙上挂着两人微笑的结婚照相框,以及军装、军帽。

    就连小苏穿得也朴素,二十出头的姑娘穿一身灰蓝色,口红都不涂。小苏脾气热络,还能把马妹花和柳淑芳一对大冤家弄在一块聊天,促进家属院和谐,这能是什么敌对的坏人潜伏?

    唯一她与众不同的点就在于,她实在是生得过于明艳动人了,连女人们看了都挪不开眼睛。

    但不能因为人家天生漂亮,就怀疑人身份。

    而柳淑芳口中那什么迷魂汤,更是子虚乌有。刚才苏麦麦下厨的过程中,大伙儿都围在灶膛旁看着,放的只是平常见惯了的配料,是她自己调的味道好,才能让人吃到这么可口的。

    但不能因为人家厨艺好,就怀疑她别有意图吧?地方上都改革开放了,国家鼓励各行各业发展优秀人才,厨艺优秀的也算人才,如果因为这个打压,那还怎么进步怎么发展呢?

    从苏麦麦的院子出来,乔秀芬想了想,又带上几个家属拐去秦旅长的家里,向秦旅长爱人陶向红讨主意了。

    陶向红正在墙下浇花,听到这个便搁置花洒,回到了客厅里。

    刚刚昨天总军区记者陆韬打来电话,汇报了他按时提交稿件,等样刊出来后第一时间拿来给陶向红过目。还顺带夸赞了那天的小苏同志帮了大忙,修好后的相机更好用了。

    如果柳淑芳她们没说,陶向红绝不会多想。但忽然想起苏麦麦竟会修相机,连德国技术的相机都会修,也是觉得惊讶。虽然小苏也解释了理由,但综合这几件事,还是要客观看待才妥当。

    改革开放才刚刚迈开试探的步伐,广播里提示广大群众既要发展,又要注意思想意识的端正,不被忽然席卷的浪潮所迷惑动摇。

    陶向红是十一旅旅长的爱人,这方面的警惕又比妇女代表乔秀芬来得更为敏感。

    只是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处理,毕竟万一误会了呢?

    人家小苏一个温柔白净的南方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北疆结婚随军,多么值得宣传的高尚情操。如果误会了人家,传出去影响不好,今后女同志哪还敢来嫁军随军啊?还会伤害贺衍和小苏同志的心。

    陶向红就安抚了一下她们,先夸奖了她们做为家属,有思想觉悟是对的,但暂时不要对外声张,也不许搞孤立,这件事等她问过秦旅长再说。

    正好这时候秦旅长下班回来,当即听说了这些。

    那天贺衍提结婚报告时,拿来了苏麦麦老家当地的介绍信,上面清楚盖着镇上公社的公章,写着来伊坤结婚的。

    再加上贺军亲自打电话来督促贺衍结婚,让秦旅长怀疑他是老政委的第四子,秦旅长就没去审查了。

    先不论已经有了镇上的结婚介绍信,如果贺衍真是老首长的第四子,那么他们家都同意了,肯定就是知根知底的。

    过去那个年代特殊,有些干部的子女为了一些不方便的原因,会寄养在地方群众的家里。

    虽然贺衍说是南方战友妻子介绍的,但谁又能知道背后有没有别的关系呢,比如这个战友其实是老政委的老战友?

    所以这个审查,可能又比较牵涉敏感。

    秦旅长就说道:“等小贺出差回来,我亲自问问他再看。你们先别声张,我自会有安排。”

    家属们被鼓励了一番,出了秦旅长家的院子,暂时就先把这事儿按捺住。尤其对于柳淑芳的八卦技能,乔秀芬更是加强提醒了几遍。

    等几位嫂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又开始流连起苏麦麦下午那一桌喷香四溢的美食了。

    辣的孩子们未必吃的了,奶茶也麻烦,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还怕甜蛀牙。但鸡翅可以做啊,鸡翅还便宜。

    于是隔天早上,供销商店的冻鸡翅一下子就卖出去了十好几斤,一连来了四五个家属,直奔着找鸡翅买。

    市里刚成立不久的肉联厂,每天会派员工进军区驻地的供销店卖肉,到点卖到点下班回去。因为肉联厂有鸡肉灌肠,所以这些没啥肉的鸡翅、鸡爪、鸡内杂就做成了冻品出售,价格还便宜,当然买的人平时也不多。

    自从昨天那个皮肤雪白,漂亮窈窕的军嫂买过之后,诶,今天竟然多了这么多人买!肉联厂员工不免感慨,看来那个军嫂真是福气来财的大美人啊!

    第28章 第28章有备受看好的前途和向往

    ……

    周六早上,姚红霞就梳着大辫子,精心打扮了一番,来找苏麦麦去二奎镇赶集了。

    周末家属院的两辆班车,其中一辆去镇上集市,一辆则开往市区。

    班车是白色的车顶棚,下半部分漆成绿色的车身,挂着驻地的军牌。有需要买大件或者办事的就去市里,买家常物品、凑热闹的直接就近去二奎镇了。

    比如一团郭团长的爱人李娜,就提着一台卫星牌收音机要去市里修。

    郭团长的爱人李娜据说原本是地方上一个单位的文艺骨干,一直不愿意来什么也没有的北疆生活,是被郭团长三番五次地求请来随军的。来随军后李娜一般独来独往,鲜少与家属院的嫂子们说话,嫂子们都觉得她高傲,默认敬而远之。

    她打扮得很时髦,烫着大波浪卷,用丝绢绑上,高跟鞋和黑色鎏金的连衣裙,实际三十岁,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些。听说她经常收音机里放音乐,一个人抱着空气跳交谊舞,粗糙不会跳舞的郭团长想学她也不愿意教。

    李娜迈上那趟去市里的班车,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她的打扮顿时与周遭形成了格格不入的氛围。其他家属和军人礼貌地点头,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打搅她。李娜淡漠着脸,对此习以为然。

    再有张营长和兰青嫂今天也要去市区一趟,带了七岁的二仔和三仔一块儿去。这两个娃九月开学就上一年级了,准备给他们挑个书包,买双新布鞋。留了兰大娘和大仔在家里陪着四仔伍仔。

    八月多的北疆阳光晴朗,兰青挽着张营长的胳膊,走在通往军区大门的灰白色水泥道上。

    不得不说,张营长外貌当真很周正,个挺拔,宽肩膀,浓眉大眼的,难怪兰青嫂会那么爱他呢,还一连气生下来五个崽子。

    这会儿只带了二仔和三仔出门,两兄弟穿着蓝白条纹的套头衫,军绿色裤子,俊模俊样搭着肩膀走在前面。

    每个娃兰青嫂都疼都爱,都是自己与张营长爱的结晶,然而全部凑成堆的娃就让人脑壳颇疼。

    兰青嫂因为出门而松了口气,莫名竟有种恍惚感,如果只生下两个娃,那现在的夫妻俩就真是岁月静好了呢。

    兰青嫂这样想着,挽着张营长胳膊的手便越攥越近,把脑袋都倚在了男人的肩头上。让张营长好生感动了一瞬间,想起刚结婚那阵子温柔似水的小媳妇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这瞬间的刹那还未能回味够,便被身后一阵高低起伏的呼叫声斩断了。

    “妈!妈妈妈妈!爸爸!等等我!”

    夫妻俩齐齐一个震慑,往后瞧去,原来是张大仔、张四仔和张伍仔在向这边奔跑而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捻着竹鞭追赶的兰大娘。

    “什么事?不是说好了回来一人一串糖山楂,谁叫你们又跟来的?”兰青嫂乍然拔高了嗓门。

    唬得张大仔哆了一嗦,有时他实在迷糊,为什么站在爸爸跟前娇小体贴的妈妈,能发出那般高亢的嗓门。

    但张大仔还是举着手里的军绿色斜挎包,英勇地说道:“我书包也坏了,妈也给我买个新的!”

    张大仔眼看要上四年级了,男娃这个年纪是最调皮的时候,几个书包都经不起摔磨。兰青就干脆用张营长旧掉的绿军裤,剪下布料来给他缝制成书包,既能装,又随便他折腾。

    听儿子这么说,结果兰青嫂走上前一看,那书包的正中被戳开了一个洞眼,一看就是用铁剪子捅的。

    兰青嫂立刻就河东狮吼了:“出门前一分钟还老结实了,这转头就破洞,你故意戳的吧!找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糖葫芦串也别吃了!”

    “看我揍不烂你屁股!张宸望!!”捡起路边一根枝条,撸起袖子就往前冲。

    妈呀!吓得张大仔紧忙把书包一丢,猴子般溜上了树,边上树边央求道:“就给我买一个吧,好妈妈,我都用爸爸的旧军裤改书包两年了!陈蔷还老拿这事跟她同桌叽咕,说我背的是裤桶子包!这次你给我买新的,我铁定不摔坏!”

    兰青嫂自己不会爬树,又担心儿子摔跌下来,或者再把衣服袖子什么磨破了。气得冲张营长大喊:“你瞅瞅你儿子,快把他给我捻下来!”

    “爸爸!你不能偏心二仔、三仔,劝劝妈妈给我买一个好吗?”

    四仔和伍仔也在旁边呜央道:“他们给买书包,我也要加两颗大白兔奶糖,光糖葫芦吃不饱。”

    糖葫芦是给你们解馋的,不是给你俩当饭管饱!兰青嫂正要说话,

    “捻不住,捻不住,你们快走吧,车要开了,这里留给我来。”兰大娘总算追上来了,手里的竹鞭子如同用来赶小猪的。

    那边班车开始发动,兰青嫂只得答应下来。短暂的风花雪月散尽,她和张营长一人提起一个娃,上了去市里的车。

    苏麦麦和姚红霞并肩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浅笑。这五个仔的家过得真有烟火气息,闹闹哄哄的,生动又鲜活,只是把个兰嫂子也操心的呀。

    姚红霞望向张营长健展的背影,心里涌起了羡慕,怎么好男人总是在别人身边,却不能在自己的身边呢?

    姚红霞这么想,口中便咋舌说:“真真羡慕呀,老公事业有成,夫妻成双成对的。”

    苏麦麦客观地应道:“羡慕吗,你看这些娃把咱们小兰嫂子缠的,一般人真招架不住。”

    姚红霞眨着描了眼眶的眼睛,猛点头:“虽说如此,但我羡慕的是他们的感情,要是感情不好,这五个娃也蹦不出来呢。”

    话说完,自己忽然意识到了话中的内涵,待嫁姑娘的脸上不禁染起红晕,开始春思萌动。

    其实已经不止一次春思萌动了,部队里那么多年轻官兵,哪一个都可以作为睡前思-春的幻想。

    但也只是思-春的幻想而已,姚红霞最想要的却是像贺副团那样隽贵英冷的军干部,有能力有气魄,有备受看好的前途和向往得到的爱情。

    所以即便她在部队幼儿园当老师的工作,可以让她有许多相亲的机会,但姚红霞轻易都不会点下头,总还想再等一等,既有职级又有展望的。

    偏偏她小姨苗素莲就看不惯她,今早知道姚红霞出来陪苏麦麦赶集,还在旁叨叨她道:

    “刚来部队那阵儿,也不见你这么爱打扮啊,对象也不打算踏实找,打扮做什么,存心招惹人眼球?”

    “三团连长你不要,说人矮,那个开军卡车的班长倒是个高,你又瞧不上他只是班长。你妈要是再催,那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还有少和人小苏姑娘接触,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他们夫妻好合,你再怎么学人家,他贺副团也不是你的。再说她可能有点问题,别怪我没提醒,你先离着远点。”

    姚红霞被揭老底一样面红耳赤,心里又惊愕小姨说的“有点问题”,小苏能有什么问题?细问起来,苗素莲却缄口了。

    但即便有问题姚红霞也不怕,她还偏要来观察观察问题在哪了,就当做是为了维护贺副团长而做的努力吧。

    姚红霞昨天已经在部队供销店买了上沪牌椰子香皂和塑胶手套了,手套被苗素莲看见,又训她:好的不学,这些娇气的讲究倒学上了,自来水是有毒咋的,沾一沾能把你怎么着了。

    此时,姚红霞瞧见张营长和兰青夫妻相携的一幕,忍不住探问道:“麦麦姐,你和贺副团是怎么就决定要结婚的呀?之前听说很多人给他介绍过,他瞧都没瞧上,一门心思都放在部队工作。”

    陈团长那次意图给外甥女说亲的请客,做得相当隐晦,外头知道的人没几个。

    并不知情的苏麦麦暗道:这就要归功于穿书者的优势了。

    如果不是她恰好穿书在这个紧要关头,她又哪里知道未来大佬贺衍正在被催婚呢,而她也未必在柳树镇通往军区的路上恰巧遇见他。

    所以她跟贺衍的结婚,实际是件两相受益的事——贺衍不必与原文中的护士邱小芳假结婚,避免被她算计出错;苏麦麦也教训了葛翠平和刘家一干恶人,日后还能从部队办理身份证,从此开启清爽人生。

    苏麦麦就答她道:“说来也是碰巧赶在时候了,贺衍母亲紧急住院,催着他结婚,我俩互相看对眼神,觉得可以就打报告结婚了。”

    她的言语中流露出一种自然悠然,好像与贺衍结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孰不知在旁人则是难乎其难。姚红霞叹息,心心念念的不如人家天时地利。

    回忆当时与贺副团的见面,那天晚上姨夫陈团长请了六七个干部来,堂屋里坐满了人,炒菜的油烟,电灯的光晕,孩子的吵闹,贺副团可能都没能留意到姚红霞“忙碌”的身影,更别说什么了解了。

    要是换到前些天,没准他一着急就能和自己结婚呢。

    真可惜。

    姚红霞走了神,见班车发动,便随口道一句:“那是麦麦姐运气真好,走,我们上车吧。”

    第29章 第29章刺痛是她的尖牙利齿,咬……

    去赶集的班车一会儿就到了二奎镇。

    柳树镇虽然距离各个军种驻地都较近,但二奎镇相比之下更大了许多。

    柳树镇靠近戈壁,二奎镇的镇后方向开车过去,则到了牧场和绿洲,因此物资更为丰富些。

    眼下改革开放三年多,正规的村镇集市已经允许自由摆摊了,只见集市上面有当地居民宰杀的新鲜畜肉,还有河里打捞的活鱼虾,价格实惠还不用凭票买。

    不仅有全身绿军装的陆军与家属来买东西,也有上身绿下身蓝的空军和家属,一个镇子看上去竟也人山人海的很热闹。

    苏麦麦从集市的这头逛到了那头,买了羊肚丝、一块熟牛肉、几只巴掌大的河鱼干。竟然看到有从南方运来的香蕉,她又买了一串,都放在了出门带的大篮子里。

    还买了两块厨房用的塑料桌布,这样就不怕吃饭的时候汤汁渗到木头里。原本想把卧室的棉麻桌布也买上,但没挑到合适的,准备明天去了市里再看看。

    姚红霞在二奎镇上班,平时想买什么都方便,今天她空着手,主要是陪苏麦麦来熟悉环境的。

    石材店就在她们幼儿园拐过去的第二道街口,苏麦麦看中了一款白底浅褐色边的瓷砖,和店老板商量好周二上午安排匠工到部队来贴墙。

    外部人员进出部队需要打“出入条”,苏麦麦周一要先到后勤处去开好条子,匠工们隔天才能进得来。

    逛完集市,中午她请姚红霞在一家饺子馆吃了羊肉饺子和炖羊汤。恰巧姚红霞遇见了同事,那同事要做新衣服,又陪她同事去扯了两身布料。

    今天出来的路上班车漏了油,平常三点半要开回驻地,等车修好,便拖到了四点半才回。

    车上坐满了挎着大包小篮的家属们,闹闹哄哄的,有的在讨论今天买了啥,有的在叨叨物价和斤两,有的在训娃。

    两人坐在中间段,姚红霞好奇地问道:“麦麦姐买瓷砖做什么?这不都是男人操心的活儿嘛。”

    苏麦麦答说:“贺衍工作忙,再说只是请匠工来贴砖,谁请都一样。我是想给厕所里的墙面贴上瓷砖,今后随便什么时候想洗澡都方便了。”

    姚红霞忽然想起那群嫂子们的调侃,说贺副团和小苏新婚燕尔,每天晚上轮流洗澡回屋,一整晚都不消停。还有贺副团很猛烈,叫出声等等的……她忍不住就往苏麦麦丰盈娇俏的胸脯和细腰上瞄了眼,苏麦麦露出的锁骨皮肤雪色泛光,瞄得她心里酸涩涩的。

    怎就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呐,还偏偏就住进了同一个家属院里。

    姚红霞一时间话便脱口而出:“要这样看来,麦麦姐是打算在部队住很久了……可是我以为,哦不是,是她们说……说你是什么,就以为你不会待很久来着。”

    后半句变得吞吞吐吐的,眼神欲言又止,蓦然地收住了声。

    姚红霞到底十八、九岁,脸上眼里藏不住事。苏麦麦这具身体虽才二十,可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卷成了精,顿时听得警觉起来。

    八零年代初的人们对婚姻观念尚保守,更而且军婚还受到保护,没有原则问题,轻易是离不了的。

    她既已和贺衍结婚了,那自然是在他部队里随军的,不住部队难道打算离开?

    苏麦麦兀地想起在院子里吃麻辣粉丝时,孟嫂子说漏嘴的那句“糖衣炮弹”。

    这个时期社会逐渐开放,但在某些外部形势上仍然严峻,苏麦麦记得以前在论坛或ap上看的帖子,贴主回忆说小时候父母担心打仗,一袋一袋的往家里买粗盐,或者囤米面粮食。

    广播里也有经常宣传,在促进改开的同时,干部要提高警惕,保持为人民服务的初心等等。

    而所谓的糖衣炮弹,则指的是,要提防金钱、美色、权利、物质等各方面的伪装腐蚀和诱惑。

    苏麦麦扪心思考啊,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儿跟这个词扯上关系了。她在部队穿得朴素低调,就煮的几顿饭香一点罢了。

    她自然不晓得,家属院里有一个顶级八卦的柳淑芳,其无中生有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

    她便没继续询问下去,只在心里寻思着,这事儿敏感,得赶紧找贺衍商量商量。

    班车开出去十分钟,有个嫂子忽然惊诧买的一只鹅落在了人家店里,旁的嫂子们着急回家看孩子,怪着她做事粗心。于是司机又在闹闹哄哄中,把车开回镇上一趟。

    直到了五点多钟才回到部队驻地,下了车,姚红霞要去供销店拿东西,苏麦麦就自己提着篮子往家属院走了。

    临近院子的小道上,看到张营长家的四仔儿小嘴巴油乎乎的,似乎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拿起小手舔了舔,舔得两只手也油油的。

    张营长家的几个孩子生得是真讨喜呀,四岁的仔儿更是脸蛋圆圆,又白又嫩的。

    苏麦麦弯着眉眼和他打招呼:“张四仔儿,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没没,我没吃她东西呢。”张四仔认识苏麦麦,紧张得连忙把手往身后背,稚着声儿叫了“小麦阿姨”就跑走掉。

    苏麦麦好笑地走进院子,对门邻居马妹花正搛着一双大筷子,往门外探着头。筷子上油油的,还带着点儿孜然的味道。

    猛然撞见小苏跨进院里来,窘得立时拨拉起头发,左看右看的。

    苏麦麦边走边好奇道:“马嫂子今天煎鸡翅啊?”

    一早孟嫂子、周枣花几个家属就不约而同去供销店买鸡翅了,马妹花也特地早起去买来几斤,准备煎了等傍晚廖政委下班回家吃。

    听见苏麦麦问起,马妹花脸上遮掩几分尴尬,假做若无其事应道:“额,是、是啊。对了,我按着你的方式去煎,怎么感觉肉香是香了,就是味不够透呢?”

    苏麦麦问:“我在煎之前先用老酒和香料抹过,腌一个小时入味了才下锅煎的,你是不是忘了这一步?”

    马妹花经此提醒,果然还真没想到这一步。

    她见苏麦麦没问自己刚才在干嘛,总算放松下来,想起了正事:“对了,你不在这半天多,贺副团一口气打来三个电话,早中傍晚,次次都让人过来喊,我说你出去没回来。刚五分钟前食堂的伙计又才来过,你看用不用给他回一个过去?”

    这小夫妻俩感情真好,人才刚走,转头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不像廖满仓那个陈世美未遂,去出个差十天八天的,连个屁都没有!

    苏麦麦听得狐疑,她跟贺衍明摆着是假结婚,大佬可不会单纯因为想念打电话。

    他才不懂惦记她呢,她清早醒来扑在他怀里,扑得荷尔蒙狂冒,结果咬了人胸膛一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大佬是寡情无欲的,心中装的只有事业。

    想了想,她便把东西往堂屋一放,转身去了食堂。

    部队的家属食堂和供销店都有公用电话,家属食堂距离近一些,但电话就在打饭的窗口旁,说话没距离间隔;而供销店则有个专门的格子,比较有空间感。

    不知道贺衍在搞什么,听马妹花说,他前两个电话是打到供销店的,刚才最后一个却是食堂的。

    把苏麦麦都给整着急了,到了食堂窗口,

    拿起话筒就照着他说的号码给拨了过去。

    *

    九旅的部队招待所二楼上,傍晚的霞光打照进窗子,贺衍坐在床前望着报纸。

    说望着报纸,是他显然没在意看报纸上的内容。修长手指压着纸页的边缘,眉宇间的熠光却飘忽甚远。

    这会儿同来的几名战友都下去打篮球了,贺衍原准备去,想了想又还是留下给苏麦麦拨了个电话。

    这栋招待所是很久前的指挥办公楼改建,因而每四个房间共用一个中间的客厅。刚好他们同来出差的几个都住在旁边的屋子。

    抵达九旅的当晚,只见各个房间的战友一个个轮流出去,一会儿又进来,换一拨出去。

    贺衍起初以为他们是去洗漱,他自己洗漱后便一直在翻阅笔记。直到了晚上八点钟,三团的营长才诧然道:“贺副,咋就没见你出去啊?别吵架了么,电话都不给小苏打了?”

    三团营长是粤省人,来北疆后普通话又受到东南西北各省战友的影响,尤其是影响力超大的东北口与粤普底子的相融,说话腔调逐渐进化得很醒目,一时间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起来。

    贺衍听了解释才晓得,原来他们个个轮流出去是下楼给媳妇打电话报备的。这是部队已婚的不成文规矩,基本出差在外都必备要打的电话。

    他从前单身,去哪到哪都习惯一个人,没想过还有这种讲究。

    但一看挂钟,想来苏麦麦那个吃饱爱蜷窝的姑娘,估计都已经换睡衣上床了。她上床又不穿内衣,万一人供销店传话的是个男同志,被看到了他可不舒服,贺衍就忍着没打。

    今早九点多钟时,寻思着她已经起床,贺衍便给拨打了过去。结果供销店员工跑去喊话,回答说:小苏嫂子人出去了,不在。

    贺衍开完短研会,十一多钟再打了一个。供销店又回答说:邻居马嫂子说她坐班车出去了,还没回来。

    第三次,贺衍不好意思再麻烦供销店跑腿,便改往食堂的公用电话打。但都到这时候了,苏麦麦还没回来,她如果坐部队的班车早就应该到了。

    贺衍整了整洁白的衬衣领子,男人冷漠惯了的心里,头一回领略了牵肠挂肚的感觉。

    两道浓郁的眉宇微蹙,面色不自觉冷凝。他猜想苏麦麦会去哪里,她一个小姑娘在伊坤并没有朋友,还能待去哪里不回驻地?又担忧该不会是葛翠平那无良一家子,从哪打听到她的消息,又寻她麻烦了。

    正在此时,门上传来了轻敲声:“贺副团在吗?”

    是个清润的嗓音,贺衍下意识凛神,走过去把门打开。

    楼下的招待员小林露出脸,望着面前高大挺拔的军官身躯,羞涩地抿了抿唇说道:“贺副团长好,您爱人小苏打来电话了,喊您快点下去接听。”

    又忍不住小声道:“她普通话说得真温柔呀,可好听,就像广播里一样。”

    贺衍听说是苏麦麦,一瞬揪紧的心便释解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女人竟已经开始那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但这种高低起伏的担忧落下,莫名却升起一种霸道的控制欲漫延。贺衍哂唇压下了,理智占据上峰,他知道与苏麦麦之间应是平等的婚姻关系,岂能用男人天性的占有欲来要求她。

    更何况在她目前看来,他还只是在考察期的丈夫。

    一楼的招待员姑娘们对这位年轻的副团长印象深刻,刚开始贺衍下楼打电话时,她们还不晓得他已然结婚了,还暗自春心芳动。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想这想那的。

    等到贺衍挂完电话,叮嘱她们说:“如果我爱人小苏来电话,麻烦上楼告诉我,谢谢。”

    言语里,像在特别对人们强调自个已婚的身份,真是人-夫表率啊!

    招待员们的内心里更加好评了。

    听招待员小林夸赞苏麦麦声音温柔好听,贺衍凛眉淡笑。她温不温柔他不确定,临出发前在他胸膛的那一啮,可是着实叫他记忆刻骨!

    贺衍这两天只要一想起苏麦麦,就忍不住回味起一刹那间酥-软与刺痛交汇的绷紧感。

    酥-软的是她贴近的娇嫩脸颊,或者还有锁骨以下她没穿内衣的那块;刺痛是她的尖牙利齿,咬得他心魂都震颤了。若不是他隐忍得好,她怕就要为他的某些反应承受责任。

    偏偏她竟还能狠得下心,装作无事发生。呵。

    贺衍浅浅戏谑,但心底却莫名泛过一丝温柔。把电话接起来,习惯性低沉嗓子道:“喂?”

    苏麦麦熟悉的音调果然在话筒那头响起:“贺衍同志,你打来三个电话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第30章 第30章分房睡,分房睡,下次必……

    苏麦麦以为贺衍有什么要事,刚才走得快,她薄底的布鞋踩在军区的水泥地上,感觉轻飘飘像要飞起一样。这会儿呼吸吃紧,讲话不由带了几分嗔意。

    让贺衍想起了女人半夜睡着时的呢喃,他正色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了?他们说,婚后出差要例行给爱人打电话报备。你去哪了,一整天不在院里?”

    莫名的,苏麦麦似听出一点审问的酸意。好比新婚次日,和他解释,她习惯搂抱枕睡而不是搂人时的气场。

    苏麦麦知道大佬是个负有责任感的军官,她一个人初来乍到,出去逛他不放心也正常。

    还一打打三个,若传到嫂子们嘴里,又是另一种笑谈了。

    她于是抿唇解释:“我去了趟二奎镇赶集,买了桌布,约好匠工下周过来贴瓷砖。司机修车比平时晚了些回驻地,没事儿,大活人丢不了的。”

    贺衍听得这才宽下心,叮嘱说:“不仅怕你走丢,还怕那姓葛的婆娘和刘家又找你麻烦,回来就好,其他事等我回来再办。我这边最快大后天就能启程。”

    苏麦麦轻轻一笑:“我嫁给贺衍同志,就是光荣的军嫂了。在军区大院里如铜墙铁壁保护着,他们就是想怎么也打听不到我在哪呢。再说你那么忙,我能搞定的就自己搞定了。”

    这倒是,从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同志。

    只一想到近几天,苏麦麦一直花费的都是她自己的钱,贺衍便提起了正事,说道:“你回去后在卧室左边抽屉翻翻,我放了两本存折,一本定期一本活期,是这些年的存款。平时你需要什么就拿去买,结婚了就都花我的,我负责养家和养你。”

    在另一个世界里,苏麦麦进化成了卷精,把自己卷得命都没了,也没听到谁这么豪放地说养她。

    虽然她自己也能自食其力,但大佬这句话听得心里还是酥酥的。

    苏麦麦把心意领了,客气道:“当时大哥和二姐误会,场面临时紧急,我们才顺水推舟结的婚。既然之后可能要离婚,就还是各花各的吧,你的存折自己收着就好,我不拿。”

    贺衍沉默一瞬,俊朗脸庞浮起冷意:“小麦同志,在你看来我们之后非离不可?如果我没打算离,你是否愿意给我一段表现的机会?”

    苏麦麦:嗯?

    大佬离婚不是原书的基本设定吗?

    其实贺衍已经对她明白地提过好几次了,他对这段婚姻是真诚而用心的,只等苏麦麦点头许可,他就与她做正式夫妻。

    偏偏苏麦麦每次都听得似懂非懂。

    苏麦麦就踌躇地咕叨:“……我还想着,等你这趟出差回来,我们就分房而卧。免得每次一不小心都趴你身上,让你误会我轻浮。”

    咳。

    饶是贺衍在部队里什么兵都带过,也被她的一句话听得差点呛出血。夫妻之间抱不抱,这跟轻浮哪来

    的关系?

    他锐利长眸往旁边一扫,服务台前的几个招待员晓得他在和爱人打电话,已经知趣地退开去另一边忙碌了。

    贺衍兀地压低声音,好笑道:“突然要分房睡?那我走的早上,你咬我的一下怎么算账?”

    啊……

    苏麦麦都以为他忘记了,或者说以为他根本没感觉到,结果他竟然记仇了,还在电话里算起账来!

    不是不是,你也知道,有时候女人清早睡醒欲-望是很强烈的,她那天跟个八爪鱼一样趴贺衍身上,两条大腿还夹着他硬朗的腰腹。

    谁叫她本质里是个大色-迷呢?这叫她哪能受得了啊,心黄黄的苏麦麦一边欲-望升腾,一边更加羞于抬起脸来,只怕两颊的腮红被他看穿。

    偏偏男人还正气威肃地无动于衷,苏麦麦只得强忍着,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啮一口逃窜了。

    而贺衍竟任由她逃窜,一早上对此只字不提。枉费苏麦麦酝酿了一腔说辞,还以为他并没感觉呢,没想到他知道。

    她的脸颊顿时烧得通红,迅速朝身后的打饭窗口望了望。好在这会儿刚好是吃饭时间,食堂里人多热闹,没人在意她在说什么。

    苏麦麦被激将得忘了正事,弱弱应道:“那你说怎么办,咬都咬过了。我也不是故意咬你那的,无奈脸压得发麻,好像咬咬才能舒服一些……电话费贵,我们要不就先挂了?”

    这时候的电话,接、打都要钱,接电话十分钟要两毛,打电话则一毛五一分钟,并不算便宜。一般人都会选择长话短说,很少有谁会褒电话粥的。

    但很显然,总军区老首长的第四子,年轻英武的贺副团长是不介意时长的。

    “你说你咬我哪了?”贺衍挺拔的身躯靠在服务台前,侧过肩膀。

    他竟然偏要强调。

    苏麦麦声如蚊蝇:“咬那。你胸肌。”

    她不仅“不是故意咬他胸膛”,她还“不是故意地与他贴了初吻”,就这,贺衍怎可能不计较。

    男人薄唇勾起一道弧线:“以牙还牙,有账算账。分居而卧暂时没必要,要么今后不用放枕头隔着了,随便你光明正大抱,或者以相同方式扯平,选择权在你。”

    以相同方式扯平?苏麦麦怎么敢?她下意识胸口发紧,她怕他一咬她就饿虎猛扑,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可不可,没有计生措施,道心必须坚定!

    苏麦麦也想起澡堂洗完澡那晚,不小心亲过了的贺衍嘴唇,那清润的滋味真叫人有撩拨的冲动感。

    她急忙扯开话题说:“等你回来,我煮好吃的犒劳你吧。对了,想和你商量件事,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身份有问题,你说怎么办?”

    她便把请乔秀芬几个嫂子吃东西的一幕,简单描述了下。提了提莫名冒出的“糖衣炮弹”称呼。

    贺衍也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墨眉蹙起。

    他打结婚报告时大哥贺军来电话催,秦旅长没做审查就同意了。要是有谁故意捏造话题,暂时的确不好解释。

    但苏麦麦比较特殊,她本就是躲避黑心后妈而结婚的,一旦去户籍审查就等于暴露她现在的行踪了。

    贺衍是绝不会给那卖女儿的刻薄家庭,任何关于部队方面便利的。基于苏麦麦坚定划清界限的意愿,他会帮她把关系分割清楚。

    贺衍温声宽慰道:“好在雷团长爱人乔秀芬做事有分寸,在事情尚未明确前,她应该不会说什么。你先别担忧,我给秦旅长打个电话,等我回去马上会和组织说明!”

    苏麦麦信任他的办事能力,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家常,听着大佬低醇的声线,竟叫人心里感到一丢丢思念还有安妥。

    苏麦麦差点就露出女孩子本性,忍不住想问他有没想自己了。幸好理智憋着没说,不然又要扯到她咬他的那个话题上。

    等到挂完电话,食堂的胖阿姨一结账,笑容便挂了起来:“哟,小苏嫂和贺副团长说不完的话哈,新婚的热络劲就是不一样。”

    苏麦麦心想:分房睡,分房睡,下次必须得这样了!

    一路往家属院走,竟看到秦旅长的警卫员小许兜着几根黄瓜站在院门口等自己。小许说是陶大姐让送过来给她尝尝鲜的,陶大姐亲自种的蔬菜,结的多,自己也吃不完。她才来随军,不像别的家属有种菜种瓜,就给她拿来几根。

    苏麦麦知道,部队如果有什么口风传开,身为领导爱人应该很快能知道。陶大姐这样,约等于是在宽慰她的一种表现,她的心便安然下来。

    晚饭吃的是爆炒羊肚丝,又把买来的熟牛肉切成薄片,做了道香拌黄瓜牛肉,再熬一锅小米粥,吃完看会儿杂志便上床睡美容觉。

    第二天上午她改乘去市里的班车,找“美丽裁衣店”的老板周杏花拿卫生巾去。

    上周周杏花说要先帮人急做一套衣裙,约了苏麦麦周六再来拿,今天周日,想来应该做好了。苏麦麦准备再和周杏花预定几个抱枕,把每天蜷着的藤椅捣腾舒适再说。

    上午十一点多钟,正是接近午饭的时间,以为店里应该没啥人,不料竟看到一对母女站在店中央咄咄逼人。

    年轻小姑子曹琴烫了发,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用力跺着穿高跟鞋的脚。

    旁边和她面目肖似的妈叫麻季红,五十上下,穿着花衬衣,瞄着又细又弯的眉毛,一脸刻薄相。

    而店老板周杏花仍和上次见到时一样,长发扎成辫子绾在脑后,穿着素色的对扣修身上衣,脸色平淡地看着母女两人。

    曹琴愤恨地磨着牙,质问道:“亏我还一口一声喊你嫂子,你再怎么不满,你也在我家屋檐下吃穿住行了六年。我能相亲嫁个好人家,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你非要在我马上就要相亲这档口,去到人家面前戳穿我哥带女人同居这事?!我哥他那样,我能管得着他?你怪他也别把我坑了呀!那可是电厂的中级技术工,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钱,丢了再去哪里找!周杏花你这虚伪贱人别装哑巴,你赔我!!”

    那电厂的技工一家姓宋,人技工的长相也标致,文文气气的,干净偏瘦。母亲则是老师,姐姐返城后考上了大学。家里就想挑个踏实本分的姑娘,不要那种多事儿的。让媒人介绍,麻季红刚好听到消息,对宋家的条件垂涎上了,就给媒人推荐自己的闺女曹琴。

    媒人收了麻季红塞的钱,就去找宋家母亲说了。说曹琴比人宋技工小了五岁,长得利落,虽说是棉花厂的临时工,可哥哥曹远是跑运输队开大卡的,爸爸也是铁具厂的门卫,都有正经工作,嫂子还在国营商店的后面开了家裁缝店,名声和手艺都好。

    说得宋家母亲也挺心动,觉得曹家人口简单,就答应了下周三先相个亲看看。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这宋家母亲不晓得哪根筋忽然提了醒,又想在暗中先打听打听人品。

    不料这一打听不要紧,宋家一个开杂粮店的亲戚说,发现曹琴的妈麻季红连续几天都在巷口的家禽店买老母鸡。老母鸡也贵啊,不是坐月子养胎的话,一般人哪会连着买。但没听说他家儿媳怀孕,反倒经常听她在外面说媳妇这不好那不好的坏话。

    宋家母亲让自个老头子去跟着瞧瞧,竟又发现麻季红并没把鸡往家里提,而是去了车站后面一条巷子的一间大杂院里。

    住在那附近的人员都挺复杂,有许多外来没工作的人口,据说还有捞不干净生意的。

    宋老头硬着头皮尾随了进去,竟然是给那曹琴的大哥曹远送的,曹远在外面偷藏了个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年纪比曹远大,还故意挺着略微起伏的肚子,应该怀孕了!

    如果单单做儿子的不堪也就算了,竟然麻季红这做妈的不仅没阻止,还背着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出来给那见不得光的小三姐送老母鸡!

    可见这家人是什么糟粕思想,宋家母亲真是万

    分庆幸还没开始相亲。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媒婆,说取消相亲了,觉得不合适。

    媒婆去告诉麻季红,麻季红问原因,媒婆都不稀得说出口。被催问得没办法,只得嫌弃道:“你说说你,放着杏花多么标致的儿媳妇不要,跑去做的那些什么事。”

    消息一传到曹琴耳朵里,曹琴当即就拍腿大哭起来。她被她妈从小养刁了,就想找个能够混吃混喝的人家嫁过去,就算在棉花厂干临时工,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这次为了相亲,曹琴不仅烫头发,买高跟鞋,还买了整套新的化妆品,还从嫂子周杏花那蹭了一套杂志上的古典式荷叶领套裙。结果竟然吹了,不相了!!

    买东西的钱都是她问棉厂里一个暗恋她的同是临时工的混混借的,曹琴占着会说模棱两可的骚心话,哄人借出钱来,本想等相亲成了,再哄宋技工拿钱给自己还给混混。这下打了水漂,哪来钱给那混混子还账,还不上钱该被他赖上了!

    曹琴嚎着大嘴巴:呜呜妈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母女俩因着媒婆的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被儿媳妇周杏花搅了局。

    自从前些天周杏花不晓得从哪里听说,曹远偷偷溜回了伊坤,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回家。周杏花就开始板着个冷脸,不是她还能是谁?这几天更是家都不回来住了,听说都宿在裁缝店里。

    麻季红最看不惯儿媳妇那打压不动的气场,别的儿媳妇都是给婆婆端茶送水的,她倒好,连句讨好的话都不爱说,真遭人恨。

    麻季红当即领了闺女曹琴,就杀到裁衣店里兴师问罪来了!

    周杏花可真是无语啊,上周她大姐周枣花和姐夫老刘告诉她,说好像看见曹远在车站附近带了个女人。

    周杏花因为要赶曹琴相亲穿的套裙,还有别的顾客生意,这几天紧赶慢赶还没来得及腾出时间去关注。

    只是心里想到这事儿恶心,就也不爱回曹家去,自己在店里用板凳和木板支了张床睡。

    昨天上午总算把衣服做好,曹琴试穿了很满意,连说了几句多谢嫂子。周杏花只想着赶紧把她打发了耳根清净。等到傍晚,婆婆麻季红可能良心发现,又或者觉得到底是白蹭了她一套绸料的衣服,就给她送过来一碗鸡汤。

    ——这当然是麻季红熬给曹远那怀孕的三姐儿,多出来的一碗下脚料罢了,汤里的肉只有鸡脖子、鸡翅尖、鸡爪和鸡肝。

    周杏花倒是没多想,她都习惯了。但只舀了两勺莫名泛呕喝不下,就给搁去了一边不喝了。

    这汤都还没馊,婆婆妯娌倒先馊了,说出的是些什么腌臜话?!

    曹远跑运输,一次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这次去了一个月没消息,竟然果真是早就回来,还领了个怀孕的女人?

    周杏花身板晃了晃,一口恶心劲散不出来,兀自拧着眉头问:“你相亲不成怨我做什么,我每天在店里踩缝纫机,还能有时间去哪里?反而他藏了女人在外面,你们明明知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虽然声音不够大,莫名却有一股震慑力穿透出来。

    麻季红听得一愣,不是她搅乱的局?

    再认真瞅儿媳妇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莫非怀疑错了?

    麻季红暗自后悔刚才女儿嘴快,没能替她大哥瞒紧实,这下惨了!这周杏花看着不声不响,实际她很难拿捏得住。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去先发制人。

    麻季红又细又弯的眉毛翘起,叱道:“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算算你进门六年了,你跟我儿子同房过几次?曹远跑车一个月回来一趟,你竟冷着个脸睡地板。人家母鸡一天能下好几个蛋,你连只鸡都不如!你如果能下蛋,我儿子何必在外面找人去生?你看看你,你还把床都支到店里来了。你想怪我儿子的错,还不如先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啪!

    婆子话音还没落,脸上就被周杏花愤怒冲动之下煽去了一巴掌。

    周杏花顾不上手指发麻,咬着嘴唇道:“老虔婆,你还有脸提这个,明知你儿子一月回来一趟,你们母女两个不知羞耻,一个恨不得连吃饭刷牙都黏着大哥,一个晚上抱着枕头过来和儿子同床睡。现在怪我不会生?我该庆幸没和你儿子生,滚出去。”

    麻季红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想到看起来单薄青白的周杏花,掌上力气还不小。

    她气得上前就要撕扯周杏花的头发:“你看不惯你不会提醒我出去,谁还逼你睡地板了?我睡床边上,碍你们两口子啥事!敢打老娘,敢煽老娘脸,老娘我今天非叫你分清什么叫婆媳尊卑!”

    “扑通——”相亲泡汤的曹琴也恼羞成怒地拂碎桌上的插花瓶,要向周杏花扑过来:“恶毒嫂子,你敢打我妈!我让你赔,赔我的亲事!”

    拂碎花瓶,又扑向周杏花的小木箱子去开钥匙,想去拿里面的钱。

    那破碎的玻璃花瓶底淌出水来,苏麦麦全没料到竟然撞见了如此奇葩的一幕。眼见水就要流向自己订做的一叠卫生巾上,她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卫生巾全揽在怀里,大声喊道:“住手,派出所来人了,查重婚来了!”